谨然记 (上)(51)
大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一时间起身的起身,出门的出门,说话声,脚步声,椅子挪动声,交织成欢乐的曲调。
混乱嘈杂中,春谨然被夏侯正南拎到角落。
“你刚才表现得挺好。”
春谨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还是礼貌回应:“多谢庄主。”
夏侯正南轻轻摇头:“我知道你还有藏着没说的。”
春谨然心中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老头儿。线索是真的,推断也是真的,但这线索和推断中,有些蹊跷之处,他却没讲。但这些只是他的模糊感觉,在对相关的人进行问话之前,这些感觉都做不得数。
“无需为难,我对你这些藏着掖着的不感兴趣,我只需要凶手,无论用什么办法,你给我一个,就行了。”
春谨然黑线:“说得简单……”
夏侯正南微笑:“就这么简单。”
再精神矍铄,总归也活太久了,春谨然目送夏侯正南离去的背影,总觉得那稳健脚步是强撑的。
“谨然。”身后忽然有人叫。
春谨然连忙回身,见白浪一脸凝重。
“怎么了?”
“你刚刚是在和夏侯正南说话?”
“对啊,”春谨然叹口气,“我现在是帮他干活,老人家嘛,肯定要多啰嗦两句。”
“我就是担心这个。”
“放心,我肯定能查出凶手。”只不过能不能赶在天亮之前,是个问题啊。
“我当然知道你能,我担心的是你的态度。”
“态度?”
“嗯,你对待夏侯正南的态度太随意了,这样很危险。你别看他现在慈眉善目,真生气起来,弄死你就是捏死一只蚂蚁的事儿。”
“我……也没那么弱吧……”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难道没发现,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包括圆真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苦一师太死了徒弟,又怎样了,还不是只能听着夏侯正南的,他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找谁查就找谁查,苦一师太再不情愿,也只能这样。”
春谨然沉默。
回顾入庄以来的种种,确实如此。事实上,自打进入山庄,他已经慢慢认识到了夏侯家的威慑力,但认识到和感同身受还是不一样的,或许因为他从不曾真正踏入江湖,不曾亲身感受到这股力量,所以有时说着说着话,就忘了,就随起了性子……
“总之,你要多加小心。”白浪真心提醒。
“嗯。”春谨然很感激。
语毕,春谨然想同白浪一起出去,却不料又被杭明俊叫住,只好停下脚步,让白浪先走。
杭明俊将他拉到另外一个角落,开门见山:“夏侯正南不能得罪,你万不可再用那种随意的态度对他。”
春谨然:“……”
杭明俊:“你愣什么啊,没听懂?就之前你暗讽他年纪大,还对着抬杠……”
春谨然:“我保证,从现在开始态度端正,对待那位老人家时刻仰视,爱戴,敬重!”
杭明俊皱眉:“我没和你开玩笑。”
春谨然叹口气,把人往外推:“我也没开玩笑,我真认识到了,你赶紧吃饭去吧……”
推走杭明俊,春谨然仰天长舒一口气。他做啥了?他就是回了两句嘴啊!这是夏侯正南还是玉皇大帝啊,不,玉皇大帝都没这么难伺候!!!
“谨然!”
“祈楼主,怎么不去吃饭?”
“特意来找你啊。”
“……”
“我跟你讲,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夏侯正南是何等人物……”
“祈楼主,要不要一起去看星星?”
“现在是正午,哪来的星星。”
“我眼前全是呢,一闪一闪的,可好看了……”
“唉,都饿傻了,赶紧吃饭去吧,我也走了。”
谁要再和他说夏侯正南他就和谁急!
“管好你的嘴。”背后忽然飘过一句凉飕飕的话。
春谨然连忙回头,果然捕捉到一抹消瘦身影,真是什么师父什么徒弟,连提醒都像威胁似的。
得,跟杀手就不急了,还是命比较重要。
“春少侠。”一个身影挡住他的视线。
春谨然皱眉:“你……”你和我说什么话啊!我俩应该互不相识,这样说话会引人怀疑的好吗!
“我想问问有没有我能帮忙的,”裴宵衣彬彬有礼道,“捉拿凶手,人人有责。”
春谨然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靳家母女的身影,倒是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乌央央一片,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神情自然:“多谢裴少侠。我确实有事情想问贵帮,毕竟靳夫人靳姑娘同玄妙派住得最近,但现在已是晌午,裴少侠还是先去吃饭吧,稍后,我会去亲自拜访。”
“那就好。”裴宵衣笑笑,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贴近,只听男人用极低的声音道,“管好……”
春谨然崩溃:“管好我的嘴是吧!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车轮战地折磨我!”
裴宵衣一脸莫名其妙:“管嘴干嘛,管好你的人。”
春谨然没反应过来:“嗯?”
裴宵衣皱眉:“没事儿别总往夏侯正南身边靠。”
春谨然囧:“我疯了啊?”
裴宵衣:“也别逗他。”
春谨然:“大侠,他一百零三岁了,我挑逗他干嘛……”等等,自己好像多说了一个字……
裴宵衣一脸“我就知道”的鄙夷表情,良久,一声叹息,语重心长:“你太饥不择食了,这样不好。”
春谨然:“……饥你妈个蛋!!!”
第52章 夏侯山庄(十三)
午后,日光最盛时。
吃过饭的定尘来找春谨然,发现他正伏案作画。未免打扰,小和尚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对方墨尽笔落,才淡淡出声:“心如菩提清,天塌犹不惊。这时还能有心情作画的,也只有你了。”
“你不也很悠哉嘛,”春谨然回头调侃,“还有心情看我作画。”
定尘莞尔:“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在画什么。”
春谨然拈起画纸抖了抖,吹干上面的墨迹:“现在看出来了吧。”
定尘点头:“不拘泥于形似的结果往往是更加神似,谨然你画的这田野仿佛能闻到草香。”
春谨然:“我画的是夏侯山庄各院落的地形图。”
定尘:“作此图有何用?”
春谨然:“所以田野那事儿就直接跳过去了是吗……”
相比限时破案带来的压力,春少侠的画功这种问题就确实可以忽略不计了,故而他也没有真的纠缠,而是将图上重要的几个地点一一指给定尘看——
“聂双的房间在这里,林巧星住在她的隔壁,苦一师太住在最里面,除此之外,天然居住得离他们最近,靳夫人住这里,靳梨云住这里,最远的是裴宵衣。如果聂双的房间曾经发生过打斗,而且激烈到瓶倒桌翻,那么这些人,都必定会听见声响。”
“可他们都是早上才知道聂双姑娘遇害的,”定尘有些疑惑,“若是午夜便听见声响,为何不去一看究竟。天然居或许是不想惹麻烦,但苦一师太没有道理不过去。”
“所以我要问话。”
“现在吗?”
“现在。”
“这桌上的饭你好像还没动过。”
“少吃这一顿没关系,我怕的是后半辈子都吃不上啊!”
“这夏侯庄主还真是,唉。”
“该叹气的是我,你就放宽心,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牵连你寒山派的。老头儿不是说了嘛,破不了,拿我一人顶罪。”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叫上我同你一起呢?”
“我毕竟是被怀疑过的,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加上你就不同了,不管找谁问话,调查,都师出有名,毕竟寒山派是公认的刚正不阿,别人不会给我面子,总也要给寒山派面子。”
定尘不语,似在思索他的话,片刻后,小和尚摇着头叹息:“人们总是想得太多,累。”
“是啊,”春谨然同意,不过,“那我也不想出家。美景美酒美食,亲人朋友爱侣,俗世间太多滋味,舍不下。”
定尘笑,不置可否。佛缘,尘缘,皆是机缘,无所谓好坏,只是每个人恰好遇到的不同。
“你想向谁问话,我去叫他过来。”
“不用,”春谨然说着起身,“我们两个直接过去更快。”
苦一师太的房间简洁得像被清空过,只一张方桌,一铺床榻。
“没有,夜里没有任何声响。”
“师太您能肯定吗?”
“可以。”
“那有没有可能您被下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所以才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
“不可能。窗外蝉鸣扰人,前半夜我几乎没睡,后面起床关了窗,才好些,但也没有睡得很踏实,隐约仍可听见。”
林巧星的房间带着淡淡清香,不似花香娇,不如粉香浓,却让人很舒服。
“没有,一整夜都很安静,就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你确定?”
“要是撒谎,就让我容貌尽毁!”
“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啦……”
靳夫人不在,说是找夏侯庄主叙旧去了,所以春谨然只能先去找靳梨云。靳梨云的房间也是淡淡清香,但不同于林巧星,这里的香气让人迷醉,明明淡得几乎时隐时现,却仿佛千丝万缕,一点点勾走你的魂魄。
“没有,我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到。”
“姑娘的意思是,即便真的有声音,你也未必听得到?”
“我不会武功,听力不如你们,而且一旦入睡打雷都未必叫得醒……”
“好的,多谢姑娘。”
春谨然几乎是仓促离开靳梨云房间的,不知为何,反正心底总有个声音催着他走。定尘倒没什么异样,仍一派平和慈祥。好在裴宵衣的房间冷清得近乎肃杀,十分提神醒脑,让他瞬间恢复正常。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裴大侠,你是我们问的第四个人,却是第一个提条件的。”
“也可以不提。”
“那提不提还有什么区别!”
“提了,你也答应了,我就额外再送一条线索;不提,你不用答应,也没额外线索这回事。”
“裴大侠不要客气,尽管提!”
“你不能说线索是我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