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一般缩在门边的邢文讷讷的点了点头,邢大伯气的上前就要去打他,被周英拦了下来,“我今儿把话放在这了,从签了断亲书那一刻起,我邢武就只有邢正一个亲兄弟,你邢文算个什么东西?”
邢大伯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阿爹去的早,是我跟正子辛辛苦苦在外做工把你养活大,我跟正子卖力干活大冬天的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你在学堂里读书识字,三五天就能吃上一顿大肉,家里的活计你从来都没有做过,阿娘心疼你年幼,她心是长偏了的,正子只比你大两岁,却早早就跟着我出去卖苦力了,我不说阿娘怎样,我就问问你,你从小到大可有真心尊重过兄长们?可对我们有一丝真情实意?可有对我们的无偿付出带有一丝愧意?邢文你有没有?”
铿锵有力的字字质问传进邢文的耳朵里,他却不敢作答,因为他没有,他没用尊重过兄长们,反而跟昔日的同窗一同嘲讽过干着苦力的兄长们,他年少时也曾对兄长们满怀憧憬,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两位兄长就是家里的长工,他没用愧意,只觉得兄长们给他的太少了。
邢文木讷的杵在门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周云兰掐着嗓子就准备要反驳邢大伯的话,邢大伯眼神一转怒瞪着她,周云兰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邢文无话可说,你呢?你想说什么?说说你进门之后怎么花言巧语的哄得老太太偏爱你?说说你趁着我跟正子在外头做工时是怎么磋磨英哥儿跟弟妹的?说说你当年是怎么害的英哥儿早产差点一尸两命的?说说当年分家的时候你是怎么无理搅三分将我们辛辛苦苦挣回来得家产尽数捞进腰包的?”
以往这些事邢大伯跟邢阿爹都知道,他们顾念着母子之情,兄弟之谊,许多事都隐忍下来了,本来邢大伯今儿也没想提这些事,是真的被周云兰的泼皮无赖给气到了。
村里人只知道邢家分家祖屋却留给了小儿子,并不知道其中田地钱银的分属,邢大伯这么一说,看热闹的村民下巴都要惊掉了,邢文跟周云兰俩口子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村里分家可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大都是赡养老人的多分两亩地,其余的兄弟之间平均分配。
周云兰也没想到邢大伯竟然对以前的事情那么清楚,她这会儿也慌了,万一那事他们也知道,她可就完了,周云兰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深思片刻后,她在心里肯定两家人都不知道那事,不然她现在也不能好好站在这了,如此想着她又有底气了。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大哥你现在来计较就没意思了。”
“我就是让大伙都知道你周云兰跟邢文的真面目,免得有那不清不楚的人还觉得我们不念骨肉亲情在村子里嘴舌乱传。”邢大伯不欲跟他们多费口舌,他们这种人你说再多都没用,“既然已经断了亲那就各自安好,周云兰。”
邢大伯忽然大声叫道周云兰的名字,“你再敢上门胡搅蛮缠,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我不打女人,但在我眼里,你连个人都算不上。”
“你、你、你...”周云兰气的伸手指着邢大伯就要破口大骂,邢村长出言制止了她:“你什么你?你就是个搅屎棍,你要再闹下去,邢文没本事管着你,就让人去悦客酒楼找邢阳,他总能管住你。”
一听这话,周云兰可不敢再开口了,邢阳那档子事都还没了结,要这事再捅到酒楼那边,就算是刘掌柜也保不住邢阳的活计了,这计不成她还得另外再想法子。
天色越来越暗了,邢村长驱散了围观的村民们,喊上四人一块回家去了。
“今儿全靠你们大伯力压全场,都没我跟你们大伯么发挥的余地。”邢阿娘心里有气,气的是邢阿爹,原来以前她跟大哥么受的磋磨两兄弟都知道,却因着顾念骨肉亲情没有给他们讨个公道。
邢阿娘很理解邢大伯跟邢阿爹心态,但是明白归明白,气归气,一扯到往事,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邢二,又气又难受,吃了小半碗饭就回屋躺着去了。
邢阿爹没跟着一块进去,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宿,天都快亮了才回了屋子,虽然邢阿娘什么都没说,但二人夫妻多年,邢阿爹一眼就能看穿邢阿娘的心事,知道她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宽慰她,其实他心里也难受的紧,邢二是个好孩子,从出生就乖巧的很,性子跟小喜乐一样,不哭不闹,乖巧的让人心疼。
“哥么,明明是咱们出了气,我怎么看阿娘不仅没高兴,反而有些难过呢?”
收拾了碗筷,裴玖跟卫青燕在厨房烧热水,邢阿娘从回来就没一点笑意,裴玖很敏感察觉到她散发出的悲伤,心里很疑惑。
卫青燕没说什么,对他摇了摇头,“热水好了,给孩子们洗漱完早点歇下,天也不早了。”
见卫青燕不愿多说,裴玖也就不问了,打了热水回屋给两个孩子擦好身子哄着他们睡下又重新打了盆热水给自己洗漱好,出去倒水的时候,邢阿爹在院子里坐着,整个人佝偻着陷进了夜色里,让人瞧了就觉得心疼。
裴玖没说什么,回屋后轻声叹了口气,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稳,心里惦念着邢南,也心疼邢阿爹跟邢阿娘,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求大哥跟邢南他们早点回来,归家的喜悦总能把这拧巴的阴郁驱散。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经过这么一回, 周云兰倒是老实了不少,在兄弟几人打猎期间一直没上门来寻事,只是从那日后家中一直笼罩了一股淡淡的阴霾。
虽然邢阿爹根邢阿娘第二日就没再提及此事, 也如同往常一般正常生活,只是眉眼间却萦绕着淡淡的悲伤, 也就只有邢小妹跟几个不懂事的奶娃娃看不出来。
大家都跟往常一样做活计, 聊家常每日忙忙碌碌, 只有熟知邢家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别扭之感, 邢阿爹还好,原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邢阿娘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时常做着活计或是与人说话间突然就愣住发起了呆来,问她怎么了, 她也是淡淡一笑说自己不小心走神了。
几个奶娃娃年纪尚小, 对外界的变化却是很敏感, 小鱼儿跟小平安两个小捣蛋鬼近日来都老实了不少,乖巧的不像话, 特别是一见着阿爷阿奶就咧着小嘴笑着伸手要抱抱,两位老人身上萦绕不散的悲伤倒是被孩子们冲淡了不少。
夜里好几次裴玖跟卫青燕起夜都见着邢阿爹身形佝偻的坐在院子里, 整个人都融进了深沉浓重的夜幕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 躺在床上的邢阿娘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段时日老俩口肉眼见的苍老消瘦了下来,卫青燕跟裴玖担心不已, 裴玖不知道到其中往事, 他又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根本摸不透老俩口的心思,瞧着邢阿娘脸蛋小了一圈, 下巴都尖的能当锥子用了,老俩口鬓边的白发愈发明显,他只能变着法子将每日的饭菜做的更加美味可口,好让他们能多吃些。
卫青燕也无计可施,他虽是知道邢阿爹跟邢阿娘的悲伤从何而来,但仅仅靠他的口头宽慰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每日等老俩口关了铺子回家就抱着孩子们给他们带,希望几个可爱的奶娃娃能驱散些缠绕在他们心底多年来的悲伤跟愧意。
两个小哥儿成天都盼望着进山打猎的汉子们能早点平安归家,好让这个家能尽快恢复到往日的温馨。
如此过了十多日,兄弟几人才满载而归,果然孩子们平安归家的喜悦冲散了一直笼罩在家里的阴霾。
“阿爹阿娘,南哥他们回来了。”
汉子们到家已经是半下午了,赵三婶子跟周英都在院子里收拾着食材,卫青燕在厨檐下杀鱼,裴玖正好从地里把快枯死的辣椒摘了回来就碰上了他们,见几人身上都没什么伤,心里的喜悦难以掩盖,脸上扬起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只是眼眶泛起了浅浅的雾气。
汉子们一去就是近二十天,上山前是十月初,那会刚入冬气温还算不上很冷,他们回来都十月底了,人人都穿上了冬衣,哈出的气都是一股白雾,幸好出发前给他们带上了棉衣,不然他们在深山野林中非得冻坏了。
随着汉子们进了院子,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把几个汉子团团围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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