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桑塔的孩子,就是你先前见的那只白狼。”虞泽兮将他拉到身旁坐下。
“荒原狼体型庞大,子嗣上却有些艰难,每次最多只能产下一到两头幼崽,这是桑塔的头生子,它不知道该如何喂养,所以偶尔会丢到朕这边来。”
萧偌抱着幼狼,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涟漪。
外表可怕的巨狼,私底下却原来是个小迷糊,生下幼崽也不知该如何养大,最后只能耍赖丢给自己的主人照料。
“……很可爱。”萧偌轻声道。
微风拂过河面,稍稍吹乱了萧偌的碎发,露出纤长的乌睫,底下的眸子略微发亮,专注盯着软布里的幼狼。
虞泽兮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他的碎发拢在耳后。
“皇上?”萧偌吓了一跳,身体向后仰着,险些跌坐到地上。
虞泽兮神色自然,将桌上的小碗和银勺递给他。
“朕方才叫人煮的羊奶,已经放温热了,要不要喂给它试试?”
“你头上沾了落叶。”似乎是在为刚刚的动作解释,对方额外补充了一句。
“好。”
原来是落叶,萧偌顿时松了口气。
康仁宫内,天气不错,次间和里间的槛窗皆敞开着。
徐徐秋风透进来,吹散一室的茶香。
两位画师正立在太后面前,神情间皆有些紧张,吴誉弓着身,将加急赶制的草图交给一旁的邱公公。
“还请太后过目,这只是最初的草图,若是太后瞧着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官再叫人加紧细化。”
有了上回的教训,吴誉已经学机灵了,皇上寿辰关系重大,与其赶工着弄完,倒不如每一步都叫太后亲自过目,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方便修改,免得再做无用功。
太后其实看不懂这些画师的草图,只是大致确定了角度没有问题后,便点头道。
“行,就照这个画吧,你们之前说人手不足的事……”
太后话没说完,忽然听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赞叹。
跟在吴誉身后的杜柏川连忙跪了下来:“太后恕罪,下官刚才瞥见桌上的肖像,一时间忍不住。”
太后随着他视线望过去,顿时笑了笑:“你也觉着这肖像不错是吗,哀家第一眼瞧见时也被惊住了,还以为又看到少年时的皇帝。”
“能画出这样的画来,萧偌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这是……萧公子所画?”杜柏川轻轻吸了口气。
眼前的人像虽然只是白描出的草图,却画得惟妙惟肖,若不是皇上少年时极亲近之人,很难想象可以画得如此传神。
可萧偌,不是不擅长作人物画吗?
杜柏川脸色变了变,心底顿时懊悔,下午萧偌提出要帮忙时自己怎么就干脆拒绝了呢。
如果当真能有萧偌帮忙,他也不必再烦心贺寿图的事了。
御花园内,皇上那边还有政务要忙,给幼狼喂了羊奶之后,萧偌终于得以从水榭里脱身。
自御水门离开,铃冬的脸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了许久,拧了拧衣角开口道。
“那个公子,奴婢怎么觉得,皇上仿佛很亲近您。”
“胡说什么。”萧偌无奈。
“奴婢没有。”铃冬摇头,她眼力很好,怎么可能会看错。
水榭里两人靠得那样近,几乎都快要贴在一起了。
“你眼花了。”萧偌斩钉截铁。
铃冬委屈扁嘴,却迫于对方的注视,只得将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直到回了玉阶殿内,萧偌坐下喝茶,周遭里再无旁人了。
铃冬才做贼似的小心凑到他跟前,悄声问。
“皇上刚刚,亲了公子是吧?”
萧偌没防备,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第13章
宫里夜晚宁静,凉风拂过柳叶,偶尔能听到微弱的蝉鸣。
天边阴沉沉的,空气里有些潮,萧偌倚在窗边,望着空荡的庭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明棋将一盆牡丹挪进屋内,用袍子擦了擦手,问旁边熏香的铃冬。
“主子这是怎么了,都坐了一个时辰了,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铃冬将装香丸的瓷瓶打开,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自家公子的性子铃冬还是了解的,若真出了大事,对方说不准反而能沉着应对,倒是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却有可能在心底里反复纠结。
“哦对了,”铃冬忽然想起来,“早上公子在御花园里遇见皇上了,不过那会儿看公子的神情还好,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你说公子在御花园碰见皇上了?”明棋顿时来了精神,压低声音问,“那公子有说什么吗,比如对皇上的印象如何,或者两人相处得怎么样。”
铃冬眯起眼睛,瞬间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棋讨好一笑,搓了搓手道:“这不是没见识吗,说来我进宫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呢。”
“哦。”铃冬兴致缺缺,心底的怀疑却是减弱了些。
宫里地方大,明棋一个没有身份的小太监自然很难见到皇上,会有好奇也算正常。
“也就那样,”铃冬将香炉里的香炭压实了些,一点点规整散乱的香灰,“公子性子清冷,一门心思只在绘画上面,旁人都不会在意,至于皇上……”
“铃冬。”萧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铃冬自知失言,连忙合上嘴巴,捡出一枚香丸放好,没好气瞥了明棋一眼。
“行了,搬你的花盆去吧,这些花可都是太后赏的,弄坏了看管事的不罚你。”
“姑娘且放心吧,弄不坏的。”明棋嘿嘿笑着,转身又去搬院里其余的花盆。
豆青釉莲花炉里燃着内廷惯用的帐中香,初时是沉香,尾调却是微酸的果香。
萧偌思绪有些乱,中午事多忙起来还好,如今夜深人静了,倒是忍不住开始回忆晌午在御花园里的情景。
毛茸茸的幼狼,泛着波光的流水,还有那人伸手帮他将碎发拢到耳后。
萧偌擅长山水风景,对日常遇见的场景几乎过目不忘,他记得很清楚,皇上将手拿开时,里面空空荡荡,分明就没有所谓的落叶。
而既然他头上BΕíЬèì没有沾上落叶的话,那对方此举又是何意。
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猜测,萧偌连忙摇了摇头。
不,绝无可能,琮小王爷先前提醒过他,当今皇上心机深沉,喜怒无常,前一刻能加官进爵,下一刻便能投入天牢,相处之时万万大意不得。
萧偌深吸口气,勉强止住纷乱的思绪。
伴君如伴虎,他与其为了对方一时的温和对待便胡思乱想,不如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思绪止住了,然而过快的心跳却怎么也定不下来。
雨声响了一夜,萧偌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起身,直等用过早膳后才勉强打起些精神。
正准备提笔画幅小画来醒醒神,就听见外面有人求见,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庆和殿里见的那两位画师。
如今后宫没有妃嫔,二位画师在宫里走动倒是没受到太多阻碍,只是似乎等了许久,衣袍袖角上都沾了不少水汽。
与之前的倨傲不同,眼下二人的态度十分殷勤,甚至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萧偌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考虑到是不是太后那边又有什么吩咐,还是将人带入明间坐下,叫铃冬上了热茶。
“萧公子,”相互寒暄了片刻,名为杜柏川的画师当先开口道,“下官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要与您商议作贺寿图的事。”
“说起也是惭愧,先前您提出要来帮忙作画,下官居然以您画艺不佳为由拒绝了,事后实在是追悔莫及。”
圆脸画师吴誉推了他一把。
杜柏川虽然于书画上很有造诣,但实在是不通人情世故,话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怎么好说得这样直白。
“那个,”吴誉满脸堆笑,“杜大人的意思是,萧公子画技高超,肯来画贺寿图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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