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几番劝诫均是无用,大为恼火,最后不得不陪着长兮制定计划如何让归台君回心转意。
方法俗套且悲哀,长兮开始漫长的修行之路,让自己变得更像哥哥。
他开始博览群书,开始学习琴棋书画,甚至模仿长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不再像个傻子了,也渐渐地有了些世家公子的风范。到了后来,若不是仔细分辨,寻常人都难以判别哪个是阳春书院家主长阳,哪个是他的灾星弟弟长兮。
他依旧追逐着归台君的身影,可惜几年下来他们都很少有任何对话。一日他醉倒在酒宴上,醒来发现笙歌散尽游人去,身旁的归台君端着酒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四目相接,醉意太过朦胧,恍若回到漫天飞雪的凌霄殿。只不过现在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那个人换成了他,他在这段没有尽头的单恋中日日受着凌迟之苦。
归台君没有别开头,他亦是贪婪地凝视着,很久很久。
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旷日持久的爱恋,和求而不得的绝望。
最终归台君眼神恢复清明,举杯饮尽了苦酒,叹道,“你真的很像他。”
长兮出离愤怒了,他扑上去提起归台君的衣襟将他压翻在地,双目赤红,字字泣血,“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救你的人是我,你爱的人是我,你说过的话……如果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说?!”
归台君皱起眉头去推他,长兮却猛地俯下身吻了上去。
“……这样你想起来了吗?”
他泫然欲泣。
他咬牙切齿,他在无人的庭院中扯开自己的衣襟,搂住归台君的脖颈,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仇人,“这样你想起来了吗?!你想起来了吗?!……”
归台君怒吼一声将他压在身下,长兮不知廉耻地缠住他的腰,他们像山野之中神智未开的野兽幕天席地地苟合。
雨散云收,毫无餍足之感,长兮只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他哑声说道,“你身中情毒,我以为只是为你解毒……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弄得我好痛,我断断续续地流血……可是你,你好些了,我就觉得……甘之如饴……你想起来了吗?”
那种难以言喻的痛如今依旧刻在他骨子里,随着他的呼吸鞭笞着他那颗漆黑的心。
归台君拾起衣物背对着他,宽阔的背脊像夜色中沉默的山岳。
“我……全然不记得了。”
长兮仰面望着夜空,黯淡的星子灼伤了他的视线,他攥紧手指,星河都在颤抖。
归台君语气淡淡,飘忽不定像一阵风,“这或许就是命。你我无缘,不必再纠结了。”
长兮倒在冰冷的衣物间,只觉得自己不止一颗心腐朽得化了水,身体从里到外都脏透了。这副躯壳被爱液灌得满满当当,可笑那爱意却不是为他而流。
“别再学他了,你毕竟不是他。”
归台君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走了。
长兮现下也算半个文化人,知道什么叫做东施效颦。
这么长久的时间里,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傻子,他也知道廉耻,可他仍然自甘堕落,一厢情愿。
次日他浑浑噩噩睡得不知今夕何夕,长阳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把他拖起来,看他双眼红肿的样子又不忍心骂他,只是双手颤抖,“你们……”
一夜之间,归台君与阳春书院二公子在庭院中苟且的传闻传遍云中洲,长阳一大早起来听闻气得几欲吐血。
对于归台君倒没有什么。人们对于虞氏一支总是畏大于敬,何况将他和长兮摆在一处,谁是寻欢的那一个,谁是被作弄的那一个简直一目了然,众人窃窃发笑,笑的自然是长兮。
笑他求而不得,赶着趟儿上去挨操,再联系起当年在燕州王城的那些传闻,流言蜚语就愈发不堪入耳。
长兮从未见过兄长这样怒不可遏的模样。
他忿忿松开手,“你不懂事,虞白露他也不懂吗?!”语毕转头就要去找他算账。
“哥。”长兮叫住他。
他的语气很平静,眼角却不堪重负地落下一滴泪来。
“错的是我……一直是我。”
耻辱压弯了他的脊梁,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抬不起头来。
夜心说的是对的。人心易变,世上最大的忌讳就是推己及人。
“我下山的夙愿已了了,人也找到了,还与你团聚,我已心满意足。”他静静埋在被褥里流泪,“我太久没回去,师父他老人家恐怕要生我的气了……我不日就动身回凌霄山。”
其实他没想好怎么回去。他整个人都像一个笑话,当年破釜沉舟冲破结界下山,满怀欢欣地找阿归,那时候是多么快乐,却也多么不堪回首啊。
但他确实该回去了。
长阳真的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在所有事情上都比他好,长兮没有任何胜算,他从来都一败涂地。更可怕的是,事到如今长兮不知自己还敢不敢再次说一句“我不信命”,他可能真的变了,也开始害怕自己会克死哥哥。
或许孤独一生就是他的命,他该认命了。
夜心听到这一番话出离愤怒,提起拳头把他揍了一顿,“谁说你会孤独终老?你是把我当死人吗?!一直不听我的劝也就罢了,自己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还想把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都赶走,真是气死我了。”
长兮有些讶然,“我要回凌霄山了,从此你我……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陪你去。”
长兮一震。
夜心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起来,“你不是要孤独终老吗?那我们俩一起孤独终老好了。不错,我是喜欢热闹,我不管凌霄山是什么地方,总之我一定给你弄得热热闹闹的。”
长兮沉默许久,犹豫着答道,“可师父……不会答应的。”
“那就见了他老人家再说。”夜心紧紧握住他的手,“就算他把我丢出去,我也绝对不会像你那个忘恩负义的阿归一样掉头就跑忘得一干二净。我天天守在山门口,一百年一千年,我刨也要把山门给刨开。”
可是长兮终究没能回到凌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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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归台君负了长兮,而长兮负了夜心。
呜呜呜我哭了,你们呢?可能是我脑补太多……
曲莲的回忆还有一两章结束,马上回到现在时间线~
第66章 陆拾陆
[陆拾陆]
阳春书院忽地来了一名贵客,此人来自一个叫做孤川的地方,自称为孤川太子,本名为应霁明。他在一次政变之中被迫远走他乡,来到云中洲寻找志同道合之辈。
实在很巧,归台君孜孜不倦地查岗,还真有这么一天,让长阳对一个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他与应霁明初见之日便在静室中促膝长谈,谈了一整夜。长夜漫漫,只有他们两人面对面交谈,既不用纸笔,也无任何酒乐助兴,竟然就聊得不辨日夜,聊到东窗既白。
窗外的日光斩开晨云,从爬满露水的窗台望出去,院中的迷雾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拨开,长阳的世界亦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长兮却不喜欢这位孤川太子。
或许是因为他向来狭隘,心中只有自己的那点小爱,也总是凭着直觉生存,他总觉得应霁明厚厚的斗篷底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鼻梁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不像长阳人如其名,真如不朽青阳,这位孤川太子给人的感觉阴冷潮湿,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爬行动物,一时的退让不过是为了成就他日宏图。
然而比起他的不喜欢,归台君对于应霁明更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十分忌惮这位藏头露尾的敌人,总是一刻不停地跟着长阳,生怕放他们两人独处,弄得长阳尴尬不已。
连长兮也看不下去,或许是自己痛得彻底,看归台君如此求而不得终究于心不忍,一次忍不住劝他,“哥哥对他并不是那种感情。”
归台君却不领他的情,反唇相讥道,“你怎么还不回凌霄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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