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还是八岁开始的,我好像记不清了。最清楚的是那碗莲子羹,躲回乡下却还是被找出来的一个御厨哭着对我说的,那是接触后的第一个生辰。”
刘珂似乎感受到方瑾凌突然起伏的情绪,他试图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可是居然失败了,目光迷茫恍惚,又带着丝丝惧怕,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方瑾凌死死地咬住了唇,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残忍。”
这不是对着皇帝和王贵妃,那两人罪无可恕,可是作为刘珂的外祖父,这样对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用每年的生辰来提醒母亲他的仇恨,又于心何忍?
“殿下……”方瑾凌本以为心理早有准备能受得住,可最终他发现自己的心依旧被揪起来,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不得了,以至于忽然胸口一闷,咳嗽起来。
听到这声声闷咳,刘珂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地问,“没水了吗?”
他伸手就要拿起杯子去倒水,然而才刚碰到杯沿,方瑾凌的双手便握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掌,“对不起。”他后悔询问了这个问题了,生生揭出了刘珂的伤疤!
方瑾凌的眼睛红润,鼻翼一动一动,看起来要哭不哭的样子,让刘珂心软的一塌糊涂,“哭什么,爷没事,再说这不是你要听的吗?”
他低头看了看杯中的水,还是满的,“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喏,喝一口会好受些。”
方瑾凌捧着杯子,润着喉咙,温热的水流缓解那份惊愕和沉痛,却带起了更多的心疼。
“他们不该这么对待你的。”他说。
“无所谓,这本是我应得的。”
方瑾凌一滞,“什么叫做你应得的,难道是你干的这些恶心事?”
这声音有点大,刘珂失笑道:“小凌凌,你这是在为我鸣不平吗?”
“当然!出生又不是你自己选的,利用亲情绑架,一遍遍折磨你的心,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又算什么好人,难道被仇恨蒙蔽双眼,都看不到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吗?如果你母亲还在,难道也希望你成为复仇的工具?”
方瑾凌很生气,腮帮子一鼓,眉头一皱,噼里啪啦就是一堆话。
刘珂恶劣的心情在看到方瑾凌红了眼睛,努力维护他的模样之下,慢慢转晴了。
“其实爷这人没心没肺,他们把我当工具,难道我就对他们有感情了?不过彼此利用罢了。”刘珂不在意道,“只是我在皇帝面前发过誓,不将我娘平冤,我绝不回京,所以……”
方瑾凌抹了一把脸,“那就不回去。”
“可你呢?”
方瑾凌疑惑道:“我当然留下来陪你,这种秘密都共享了,你难道还能放心让我走吗?”
刘珂听到这个答案,嘴角不由地深深往上扬,心说那必然是放心的,爷都这么敞开心扉了。
然而他一想到那糟心的流民,又把嘴角往下一撇,摇头:“你不能留在这里,也太危险了。”
“我不怕。”
“可我怕呀。”
刘珂这脱口而出的一出话,瞬间让两个人一同愣住了。
彼此的眼睛里倒映着互相的影子,有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好像到了嘴边,似乎再往深处想一想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是刘珂舔了舔嘴唇,移开了眼睛,说:“我怕你留在这里扯我后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姐还得找我拼命,这我可惹不起。”
“扯后腿?”
刘珂看着他,很实诚地点了点头,“你这身体要是拿得起刀,算我输。”
“刀?殿下,您难道真要跟那群流民去拼命吗?”
“不然呢?”
方瑾凌坐下来,嗤了一声:“用刀枪必然输,但用脑子却可能赢,双赢。”
双赢?
这话就有意思了,刘珂坐在方瑾凌对面,问:“怎么说?”
方瑾凌起身道:“请姐姐他们进来吧,一起说。”
话音刚落,罗云和尚初晴就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刘珂匆匆一行礼,凝重道:“殿下,五里地外发现了流民踪迹,现在他们摸过来了!”
两人吃了一惊:“这么快!”
尚初晴说:“应该是早就发现我们了,一直暗中等着殿下的车驾过去,没想到我们直接中途停下,甚至那些商队还有转道回去的迹象,所以怕殿下也跑了。”
“多少数量?”
“应有上万!”
刘珂从京城搜刮了那么多东西,数十辆的辎重马车,蜿蜒长长一条龙,谁见了不得心痒痒?再加上还有商队跟着,整一条大肥鱼,一旦吃下,足够这些流民熬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不就倾巢而出了吗?
沉默之后,方瑾凌对刘珂笑道:“殿下,看来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还笑得出来!”刘珂的淡定终于消失了,他忽然看向尚初晴,“不是说你们有条小道,现在还能走吗?”
尚初晴摇头:“怕是不行,漫山遍野都有流民,为今之计便是往后撤,带上必备的干粮,其余的尽数抛下。”
罗云狠狠点头:“殿下,您快走吧,那群流民可不管您是谁,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愁没柴烧呀!”
“灰溜溜地回京……”刘珂看向了方瑾凌,后者轻轻地往前一步道,“姐姐,罗统领,我们不走。”
这时帐子再一次掀起,尚稀云和尚未雪,甚至尚轻容都一起来了,闻言惊讶地看着方瑾凌,“不走?”
方瑾凌目光明亮,坚定道:“对,不仅不走,还要解决这帮流民。”
*
外头,尚小霜和尚小雾疑惑地望向帐子,“流民都要来了,怎么进去后就没动静了?”
这时见小团子带着下人端着茶盏而来,她们连忙拉住了他,“怎么回事儿?”
“都在里头商议呢。”小团子道。
“不走了吗?”
小团子摇摇头:“应该是不走了。”
“为啥呀,难道真要打?”
这个问题,帐内的人也是一脸的疑惑。
方瑾凌说:“首先我们得确定一点,殿下的目的和这帮流民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刘珂摸着下巴思索着:“爷的目的自然是成为雍凉的主人。”
“嗯。”
尚稀云接着说:“流民的目的自然是吃饱穿暖,活下去。”
“没错。”
罗云一摊手:“那这哪儿一致了?”他看了看周围,都是一头雾水。
方瑾凌笑了笑,“自然是一致的,想要真正吃饱穿暖,流民光靠抢劫过路行商根本不够,所以必须要有朝廷救济。而殿下想成成为雍凉的主人,那么至少得先进入雍凉。”
刘珂道:“所以都得打开雍凉城的大门。”
方瑾凌一拍手掌:“正是,殿下聪明。”
刘珂抱了抱拳:“这怎么会猜不到,我又不是猪……可然后呢?”
方瑾凌笑道:“既然有共同的目的,那么就可以寻求合作。”
“等等,小凌凌,你的意思不会是让这帮流民先放我过去,我进入雍凉城后再命人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或者开放粮仓接济?”刘珂说着自己就笑了,“可是他们凭什么相信我?”
尚未雪深以为然,“朝廷的鬼话,这群饿的都能杀人越货的流民不会信一个字。”
“而且就算殿下有这个心,进入雍凉也拿不住里面的势力,那卢万山怎么肯听话地开城放粮?”
刘珂颔首,“要爷是土匪,还不如先抢了再说,我搜刮了那么多的好东西,足够他们撑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所以,小少爷,这根本就行不通,趁流民还没赶过来,我们还是回京吧。”罗云劝道。
这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否定方瑾凌,可他并无一丝挫败,反而微笑道:“别着急,既然不肯放殿下先行,那就将他们带上,一起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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