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荧的剑渴血,没人阻拦更加肆无忌惮。他将那些囚笼一个个劈开,怎么杀胡冲山的,便怎么杀其他人,荒火的十四个俘虏,尽数死在他剑下。
谢炎远远地喊了一声:“龙左使,你杀够了没?”
龙荧半晌才回头,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看起来似乎稍微正常了些。
这种正常反而不正常。
试想一下,一个受药物刺激而发疯,意识模糊时手刃十几条人命的人,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间,看见满地尸体,竟然是平静的。
这样的人正常吗?
谢炎在龙荧平静的注视下不寒而栗。
“够了。”龙荧用衣袖擦了擦滴血的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原路返回,他路过谢炎身边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多谢谢统领的药,日后我定会回礼。”
“……”
谢炎愣是没接上话来。
……
冬夜清寒,越逼近黎明夜色越深沉。
会武营喧嚣过后陷入一片沉寂,照明的火把熄灭了大半,除去守夜的巡逻兵和负责打扫的清道夫,其余人都睡了。
清道夫有四人,其中两人推一辆木车,另外两人负责搬运尸体到车上,然后四人合力将尸体运出兵营,送到荒郊的焚烧坑里,任务便完成。
今夜龙左使大开杀戒,清道夫们看着也觉得瘆得慌,只想早早收工回去,睡前温点酒压压惊,这件事便过去了,毕竟那是大人物们的争端,他们只有旁观的份儿,连私下置评都最好不要。
“荒火这群死猪,怎么这么沉?”
“啰嗦什么,赶紧抬上来!”
“来搭把手!”
十四具死尸,被摞成几摞,一起运到了焚烧坑。
焚烧坑是下城区疫病四起时挖建的,甭管人是怎么死的,扔进坑里,一把大火烧尽准没错,省事。
清道夫们把尸体往下一推,打头的说道:“走吧,累死了。”
他们只管送不管烧,为防野外失火,每日的焚烧事务有专人负责,一日只烧一次。
四个人推着空车走远了。
他们走后,焚烧坑旁边的一棵大树后忽然走出一道人影。
那人黑衣黑发,戴着面具,无声无息地跳下坑里。
焚烧坑长宽等同,大约五六丈,深则有一人之高。那人趁着四下无人,从袖口掏出一把药丸,找到胡冲山,撬开他的嘴巴塞进去一颗,又解下腰间水囊,在胡冲山的脸上泼了把水。
没多久,已经“死去”的胡冲山竟然猛咳几声,醒了过来。
“龙——”
胡冲山刚一开口,龙荧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三当家,让你受苦了。”
胡冲山摇了摇头。
“假死脱身是下下之策,我别无他法。”龙荧将余下的十三颗药丸递给他,说道,“我不便久留,其他兄弟你来处理。”
龙荧顿了顿,略带犹豫道:“不要把我的身份告知他们。”
“……”
胡冲山虽然没死,但重伤不假,龙荧事先喂给他一种能使活人假死的毒药,做了一出戏,此时吃的是解药,这一毒一解也极其伤身,胡冲山聚了半天力气才顺过这口气,他道:“我有分寸,绝不会泄密。”
龙荧站起身,话不多说:“你们务必在天亮前离开。我走了,保重。”
胡冲山点头。
龙荧跃上地面,身影一闪,眨眼间消失无踪。
……
夜静悄悄的。
胡冲山盯着龙荧消失的方向,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坦白说,他是后怕。
龙荧喂给他们的药掺在饭菜里,他自己都不知道吃了什么,“被杀”的前一刻,龙荧用手对他打暗语,他才明白过来,但那一瞬间已经来不及思考同意与否,是不是太冒险?万一剑刺偏了,他们可就丧命了。
这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胡冲山冷汗直流,被这荒郊的寒风一吹,又觉悲凉。
荒火无法与飞光殿正面抗衡,一直小心谨慎。这回是因为洛都水灾,死伤无数,他们带物资匆匆赶去救人,却被内奸泄露了行车路线,这才战败被俘,否则哪至于此呢?
他又想到大当家的死,更是悲从中来。
更可悲的是,大当家唐春开活着的时候常骂他有勇无谋,力大无脑,他不当回事,现在却自责极了——他根本查不出内奸是谁,往后还能信任谁呢?
龙荧吗?
“……”
胡冲山忍着伤口的巨痛,从焚烧坑里爬起来,抹了把脸,拿着药丸,救他的兄弟们去了。
胡冲山不知道的是,龙荧没走太远。
受蜃楼所害,龙荧又犯病了。
其实药效早已发作,他靠内力强行压制才能保持片刻的清醒,方才压得有多狠,现在反噬得就有多严重。
龙荧的五官六感渐渐开始不听自己使唤了,他眼前一阵发白,有似真似幻的人影闪过。
他有点想吐。
这种药真令人恶心。不,根本不是药,是毒。
他自己也很恶心,明知不该,仍然为此着迷。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陷入幻觉了。
龙荧曾经有过一段把安神水当水喝的日子,后来喝得多了,作用就不显著了,要加量才行。
他早就知道蜃楼的存在,一直不想主动去碰。
今天谢炎送药上门,他的理智对自己说,是坏事,但为了便宜行事,不得不将计就计,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另一个声音说:放纵的机会来了。
真是令人作呕。
龙荧精神恍惚,自厌到了极点。
他踉跄前行,隐约觉得自己走的是进城的路,但走了不知多久,连埋星邑的影子也没见着。
他有点分辨不出身在何处了。
周遭的景色从眼前飞速掠过,黑夜隐去,雾气弥漫。
江白昼如往常那样,天仙下凡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龙荧。”他叫他的名字,嗓音仿佛浸透了春雨,潮湿动人,“你回来了?”
龙荧鼻腔酸涩,心脏猛地揪成一团。
蜃楼给了他最真实的幻觉,可他不知为何仍保有一丝理智,知道这是幻觉。
——像一个清醒梦。
因为是梦,龙荧很敢放肆。
他走到江白昼面前。
场景莫名又变了,是他家,他傍晚时才打扫过的房间,江白昼倚在门口,门上悬挂着一盏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
江白昼说:“城内竟然有夜市,人好多。我买了灯笼,帮你辟邪。”
“……”
龙荧步伐一顿,突然觉得这幻境似乎真实过头了。
但思虑太多会打破梦的美丽,他放任自己成为欲望的俘虏,走过去抓住了江白昼的手。
江白昼略微一惊,但不是因为他的动作,“你受伤了?身上这么多血?”
龙荧摇头,叫了声“昼哥哥”。
他扔掉面具欺身上前,不顾江白昼作何反应,猛地把人压到门上,然后一口咬上了江白昼的脖颈。
第13章 渎神
是软的,热的,鲜活的……
他似乎咬得太重了,怀中人痛得发出一声低喘,极轻的嗓音逸出唇齿,化作一股热气扑向他耳根,龙荧脊背一麻,身躯前倾,手往下滑去,摸到了江白昼的腰。
“昼哥哥。”他情难自禁,一叠声地叫,“哥哥……”
撒娇似的,偏又下手没轻重,江白昼仅着单衣,衣摆被撩起,腰上的皮肉被他按出指印,搓红了一片。
江白昼受此冒犯竟也没恼,只推了他一把,还顾及他身上可能有伤,推得轻飘飘不痛不痒,问他:“你怎么了?看着像中毒。”
龙荧道:“你又不是真的,何必关心我呢?”
江白昼“扑哧”一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听,看着我就好。”
龙荧不爱在幻觉里说话,他幻想出来的江白昼只是一道苍白的剪影,没有真情实感,多说两句就要“露馅”,龙荧最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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