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道:“她自己尚且也不过十二三岁,都还是个孩子,此事汗王怕是一肩扛了,也不忍心告诉她,罢了,我明日去打听一下,探探口风,你也不必太着急,大哥帮你想办法就是了。”
贺诚听她这么说,心中一下子有底了,眼巴巴看着贺顾道:“大哥可真好。”
贺顾道:“知道大哥好,下回有什么事,就别瞒着我,不然再不帮你了,你可记住了?”
贺诚自然是点头如捣蒜。
第二日贺顾起了个大早,收拾整齐,用过早膳,想了想没去别处,直接就奔着校场上最高的那个台子去了。
这台子是内务、内廷二司,专为帝后观赏弓马大比搭设的,视野开阔,景致怡人,晨可看霞光万丈,晚可看落日长河。
这几日皇帝多是在这个台子上,与几位武将、皇后还有太子一同观看大比,谈天说笑。
贺顾请人通禀,到了台子上的时候,便发现帝后、太子、恪王、还有那个李秋山、纪鸿、闻修明全都在,还有一个体型肥壮的异族男子,正是忽彭汗王。
要说这次弓马大会,前来参会的本不止秋戎部一个北方部族,但是汗王亲自来的,却只有秋戎部,可见他们对大越朝十分亲近,皇帝自然也是格外礼遇、以昭显圣眷。
贺顾心道真是巧了,他为着人家的女儿来了,人家就正好在这里,只是眼下人多,他也不好开口,便打算先静观其变。
皇帝见贺顾来了,叫宫人给他赐了座,笑着问道:“驸马也来了,对了,怎么昨日朕也没见你上场比试?”
贺顾答道:“臣已得了拔用资格,若再去比弓马,恐占了其他有志尽忠报国者的名额,便不献丑了。”
皇帝道:“这倒是,那正好,今日你也一起看看,毕竟你的弓马好,你就帮着朕掌掌眼,看看有哪些好苗子,可堪拔用的。”
那位代京畿五司禁军都统纪鸿,闻言笑道:“陛下慧眼如炬,只圣心□□,也足够挑出可用之才,否则当初,也不能一眼相中小侯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皇帝的脸色便已经迅速冷了下去,纪鸿见此情境,这才猛地惊觉自己只想着逢迎,说错话了,脸色骤然白了,只是他话已出口,再想要反悔吞回去也不能,更不能继续说下去,一时场上一片静默,十分尴尬。
太子的面皮抽搐了两下,正要替纪鸿打圆场,皇帝却自己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只十分自然的笑道:“汗王这几日,可曾看中了哪位少年郎,替小王女挑到如意郎君了吗?”
忽彭汉王闻言,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愁云惨雾,道:“天朝的弓马大会,当然是人才济济的,只是……忽彭虽然看中了好几位勇猛的少年郎,可是只有忽彭看中,却没什么用,朵木齐这丫头一个也不喜欢,说她都不肯嫁,我也拿这臭丫头没办法了,只好在看看。”
陈皇后闻言,笑道:“俗话说儿女是冤家,免不得要父母操心操劳的,大会还有几日呢,眼下也不着急,汗王再好好替小王女挑一挑,总会有能入眼的。”
忽彭叹道:“只怕这丫头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就麻烦了。”
太子闻言,观察了一下君父的神色,见皇帝脸上挂着笑容,似乎并不介怀刚才纪鸿说错话的事了,这才顿了顿,开口道:“儿臣倒有个主意。”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哦?元儿可有什么办法,能说的动王女吗?”
太子道:“庆典那日,既然王女说要选个我朝最勇猛之人,那不如就借此机会,为王女和弓马大比最后的魁首赐婚,这不是就皆大欢喜了?”
贺顾闻言,心头不由一跳。
京中与他年纪相仿,又还未出外放官的武将、勋贵之后,有些本事的,贺顾全都认得,这次弓马大会,只要他不参与大比,大比魁首十有八九只会在二人身上决出——
要么就是柳见山。
要么就是方才说错话的那位纪鸿纪统领的堂弟,纪飞。
纪鸿上一世与他一样效命太子麾下,只是死的比他更早,他那表弟也是个练家子,有真本事的,上辈子沾了他堂兄的光、自己也有本事,提拔的飞快,只是后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沾了他堂兄纪鸿的光,却也是因着纪鸿,被株连处死。
太子这个算盘,打的倒是啪啪响,只是不知道皇帝眼下究竟知不知道,纪鸿是太子的人,又有个有本事的堂弟。
这要是允了,那可就麻烦了。
贺顾正绞尽脑汁琢磨该怎么抬杠,好不让皇帝答应这个提议,忽彭汗王却叹了一口气,道:“这就不必了,朵木齐昨天才和我说,她改了主意,已经不想嫁给最勇猛的人了。”
在场众人,包括帝后,闻言都没忍住笑了,皇帝笑完了,才问道:“怎么?那天还信誓旦旦,这样快就改变主意了?”
忽彭汗王愁道:“这个小丫头,从小就古灵精怪,我也拿她没办法。”
太子蹙了蹙眉,道:“汗王,孤有一言,可能不太中听,但也是为了王女好,我们汉人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哪家是全凭儿女心思做主的,虽说贵部自有风俗,但王女小小年纪,能懂得什么?她还不晓事,夫婿好不好,适合不适合她,恐怕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汗王是一部首领,又一片爱女之心,您的决断怎么会有错呢?孤觉得,王女的婚事,还是由汗王自己相看,再定下为宜。”
忽彭汗王闻言,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感谢太子殿下的好意,只是忽彭并不想强迫朵木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想还是让她自己再看看吧。”
闻修明闻言,眉头微微一动。
贺顾倒是咂摸出了点味儿来,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秋戎部虽然和其他部族比起来,不算强盛,但毕竟在布丹草原上,布丹草原是中原前往雁断山的必经之路,也是雁断山口最大的平原,这位置在西北举足轻重,若能得了秋戎部的支持,京中禁军在纪鸿手下,就算闻修明管着承河大营,日后倘若生了变,裴昭元也可借着地利,叫闻修明腹背受敌。
只是他大概没想道,忽彭汗王爱女如命,一点委屈也不愿意叫朵木齐受,这才失算了。
贺顾看明白了形势,他心中本来对贺诚这桩婚事没什么把握,眼下却忽然觉得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毕竟朵木齐也喜欢贺诚,这就是最好的筹码了。
一日大比,贺顾也没在场上说话,只是始终旁观着沉默不言,有事没事偷偷瞟那边的恪王殿下两眼,然后被他逮个正着……咳。
日落时分终于比完了,台上台下的人这才零零散散退去,贺顾等了一会,跟着皇帝去了御帐,单独求见。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朵木齐是王女,身份敏感,要替贺诚说这门亲事,的确也怕皇帝多心,就连迟钝如他,尚且都能猜到太子为什么打朵木齐的主意,皇帝自然也不傻。
但是贺顾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贺诚一腔热望落空,所以虽然难,还是打算为他试一试。
行就行,不行就罢了。
他有话要和皇帝说,单独求见,皇帝似乎也不太意外,只给他赐了座,又赐了吃食,这才问他是什么事。
贺顾犹豫了一下,索性把贺诚昨日告诉他的,直接转告给了皇帝,只稍稍润色了几分,具体内容并没隐瞒,最后站起身来磕了个头,十分情真意切的说,自己也知道弟弟这有点高攀了,但他自己已经打算终身不娶,实在不忍心看着贺诚心愿落空,这才来和皇帝开口。
末了又道:“自然,臣只是厚颜相求,也不敢求陛下应允,陛下无论如何决定,臣与弟弟都会谨遵陛下之命。”
皇帝却似乎有些意外,他仿佛没在乎高不高攀这回事,只微微抬高了声调,“哦”了一声,放下碗筷,奇道:“这么说,王女也是有心于二公子的?”
贺顾犹豫了一会,道:“这……北方部族女子,性情活泼开朗,臣也不敢断言,或许也是我那弟弟自己会错了意,这倒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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