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26)
“小的们,干得好,咱们进城!”薛子钦骑在马上,举着不知从哪里夺来的大刀,指着天,驭马朝函州城门前进。
魏麟被人砍伤了一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保护,江也虽然浑身是血,但毫发未损。
江也搀着魏麟,一步一步跟着大部队往城里走。
“你没事吧?”江也柔声问道。
魏麟还是那副死样子,嬉皮笑脸的说道:“嗨,我能有什么事儿,挨了一刀而已,根本不算事……”他话音还未落,突然脚下一软,直接往地上倒。
江也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魏麟已经昏死过去了。
“贾大贾二,来帮帮我!”他此时也不知道贾大贾二在哪里,只能朝人群里喊。这一喊,还真让贾大贾二听见了,二人连忙过来帮忙扶住魏麟。
“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就一点皮肉伤,魏大哥负伤了?”
“嗯!”江也说着,扯开了魏麟的衣服,只见他背上一刀深可见骨的伤痕,里边红色的肉都翻了出来,哪像是没事的样子,“快,先扶他跟着进城,找军医!”
函州城门大开,薛子钦的人马就这样进了城。
进城后清点人数,薛子钦的四千兵士,死亡千余人,重伤九百余人,轻伤一千五百余人。新兵的存活率更是低得惊人,九百余人,只剩下了两百人。
若不是敌军偷袭,断不可能只剩这么点人,这里面有细作,并且薛子钦可以肯定,他还活着。
函州城内。
“是末将失职,还请将军降罪!”郭林充单膝跪在薛子钦面前,语气诚恳。
薛子钦走上去扶起他来:“不怪你,他们知道我没在军营,还知道巡查的路线和时间,能逐一击破,分明是有细作,被算计了,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原来将军先前所要一千精兵,竟是防范于未然。”闵秋说道。
薛子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只是有些担心,才留了一手。”
闵秋叹了口:“这次我们死伤惨重,若不是这一千精兵,怕是输得难看。”
“但现在我们赢了。”薛子钦说道,“细作是谁还尚未可知,切莫打草惊蛇,不过我敢肯定,便是那二十九人中的一个,老兵自然嫌疑不大,还是要从新兵查起。”
军营内气氛凝重,军营外也尽是伤兵们难忍伤痛的哀嚎。
该打扫战场的去打扫战场,伤兵一律躺着等军医来救治,剩余还有点体力的人,便开始安营扎寨,在函州城门附近,划下一片地盘。这也是薛子钦的意思,不要进城骚扰百姓。薛子钦在战场上的表现,老兵们倒是司空见惯,他们的将军一向凶悍威武,可新兵们就不一样了,初见这一遭,此刻一个个都对薛子钦佩服的五体投地。
身边相处了一月有余的战友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眼前,不少人都跟先前的江也一般,难以释怀。
魏麟躺在地上,跟一群伤兵躺在一起。
江也在一旁照顾魏麟,很是担忧。贾大贾二倒是轻伤,不等军医来,自己也就处理了,跟江也一起照顾起魏麟来。但军医只有两人,面对这么多伤兵,根本忙不过来,江也虽然急,但也只能等。起先魏麟看上去还没什么大碍,背上挨的那一刀,江也也没机会帮他看看伤势如何,魏麟一直强撑着,全然没有表现出来哪里不好,他着急地看着魏麟,只盼着军医早点过来。
此时魏麟已是脸色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样子吓人。那深可见骨的一刀,不知魏麟一路上流了多少血,竟是一声不吭,还能佯装无事。
“军医还有多久才到这边,你去催催。”江也冲贾二说道。
贾二哭丧着脸,说:“你看那边,一个个都躺着呢,我也着急啊,魏大哥伤得这么重……”
贾大性子急,他望着江也担忧的神色:“要不要我去把军医拽过来?”
江也摇摇头,军营有军营的规矩,他把魏麟交给他二人,说:“我去。是不是那边那个?”
“好像是。”
江也立刻起身往那边走。
军医正蹲在地上给人包扎,江也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边有重伤,眼看不行了,能不能通融通融先去管那边?”
“我也想啊,但这次敌袭死了四个军医,我一个人带徒弟我怎么忙得过来?”那军医不耐烦地转过身看着江也。这一看倒是有些愣住了:“是你啊……”
江也这才看到军医的脸——这不是那日说喝酒的那个老不正经吗?
“你是军医?”
“是啊,我叫钟倚,就是军医!你朋友负伤了?”
“对,很严重,当我求你,你先给他看看。”江也放低了声音,语气柔软了很多说道。
“行啊,二两银子,我先帮你朋友看。”
“军医还收费啊?是不是人啊你?”江也吃惊道。
那钟倚确实早已习惯他人质疑,反而笑笑:“那你给是不给啊?”
这笑容无赖之极,跟魏麟有异曲同工之妙。
“成交。”江也想也没想还是答应了,毕竟还是魏麟的性命重要。
“晏生啊,你先帮轻伤的人包扎好,重伤的人应急处理一下。”钟倚朝着另一头正在忙碌的少年喊道。
“好的师傅!”
“带路吧。”
“这边。”
第24章
江也领着钟倚一路小跑地到了魏麟身边。魏麟趴在稻草垛上,背后的伤暴露在空气中,就连钟倚看见了都倒吸一口气。整个伤口从他的左肩直到腰间,最深处约有一个指节深,狰狞骇人。从进城到现在,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没有做过任何处理,由于魏麟的强撑,那已经沾满鲜血的后背,现在还在冒血。
见着军医过来,贾大贾二两人立刻让开位置,在一旁也是担忧地看着。
“怕是不行了,失血太多……”钟倚刚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伤口,便如此断言道。虽是这么说,钟倚也没有什么都不做,他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形形色色的工具、药瓶,又有些犹豫。
“什么不行了?你快给他治啊!”江也看着他犹犹豫豫地动作,不禁着急上火。他在魏麟旁边跪坐着,只见魏麟双眼紧闭,嘴唇已经没了一点血色,就算昏迷着,魏麟也被这伤疼得一直皱着眉。
“不是,小朋友,他这可能没救了……”钟倚说道。
“不管有没有救,你先救行不行,别说二两,我给你二百两!”江也冲着钟倚一顿吼,钟倚没办法,又仔细观察了会儿伤口,从瓶瓶罐罐里拿出一罐,揭盖,就撒在魏麟伤口上。药刚撒完,他动作不停,立刻在魏麟身上几处不知名的穴位施针。成效是有的,但并不显著,伤口出血量小了很多,可仍没有止住。
江也的心思全部放在魏麟身上,他一直盯着魏麟的脸,希望他赶紧醒来,对他嬉皮笑脸。
都怪他,全怪他。江也满心都是自责,他当然知道在战场上受伤在所难免,可他更清楚的是,如果不是他的不谨慎,被人从后背偷袭还不自知,魏麟怎么可能替他挨上这一刀。
对,是替他挨的。
就在前几个时辰,他江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还在多愁善感,还在惶恐不安。而作为一个上战场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有什么资格让魏麟,让其他的人来替他擦屁股。
“魏麟你醒醒啊……”他双手抓着魏麟的肩膀,想摇醒他,可又不敢动,生怕他的不小心,让魏麟再次雪霜加霜。
钟倚看了江也一眼,又看了旁边两个蹲守着的人,心说这躺着的小伙子人缘还挺好,这么多人为他担心。
江也怕魏麟在地上硌得难受,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让魏麟趴在他的膝盖上。钟倚又在魏麟背上扎了几针,然后换了一个瓷瓶,揭了盖直接拿到魏麟鼻子边上,让他闻。
“掐他人中,快!”钟倚喊道。
江也依言,大力摁了摁魏麟的人中,魏麟眉头跳动了一瞬,接着,像是废了很大的力气,睁开了眼睛。他想要抬头看看江也,可稍稍一动,背后便疼痛难当。
“哎哎,别动啊。”钟倚连忙叫唤到。
“也,也儿……”魏麟好半天才叫出这两个字。
钟倚提醒了一句:“你快跟他说话,别让他睡过去。”
“好,好!我在呢,啊,魏麟我在呢,你怎么样,痛不痛啊?”江也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魏麟喘着气,微微转过头,用一只眼睛看着江也的脸。那脸上有担忧,有紧张,好像还有点什么,不同的东西。魏麟硬是挤出了半边笑脸,喘着气说道:“我,我没事……”
江也一时有些语塞,他只感觉喉咙痒痒的,千言万语好像都卡在了喉咙里。
魏麟总是这样,无论情况多么糟糕,他都笑嘻嘻的,说没事没事,无论他自己多么难受,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能就这样喜欢逞能,这么喜欢装大英雄吗?
江也半晌没有说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眼睛酸胀得很,然后,一滴眼泪就直直地落下去,滴在魏麟脸上。
“对不起……”
魏麟听见江也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江也哭了。
“嗨,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就为什么,一直,跟着你吗?”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背后钟倚在进行什么操作,魏麟疼得直吸气,然后又慢慢说:“我说过了啊……我……”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江也急急忙忙地说道,“我再也不骂你了成不成,你别就这么拉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