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为妻(31)
“竖子狂妄——”颜老夫人听罢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是压不住的怒气。
“祖母莫气,穆庭远并没有对孙儿如何,成瀚他救了我,还教训了穆庭远一顿,我手上又有他的认罪书,他轻易不敢再如何。”颜静书本不想惹颜老夫人生气,是以上次楼外楼的事他并没有告诉颜老夫人。
但眼下他已同穆庭远结了仇,担心穆庭远为了报复自己从安国公下手,便还是决定说出此事,让祖母和父亲能够有所防备。
听到江成瀚的名字,颜老夫人怒容稍凝,问道:“那穆庭远上门来闹,江成瀚可曾迁怒于你?”
颜静书安抚地笑笑,道:“祖母放心,成瀚他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曾怨怪我什么。只是我担心穆庭远或许会通过镇国公和长公主对家里……”
江成瀚不曾因此对颜静书生出芥蒂,颜老夫人就放心了,而对于颜静书的担心,她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这你无需太过担心,穆庭远就算有心想做什么,镇国公和长公主都是聪明人,却不会轻易纵着他,更遑论是与咱们国公府为敌。”
本是自己惹来的事,颜静书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此时听颜老夫人这么说,才稍稍安心下来。随后他将带来的用穆庭远的血写成的认罪书交给了颜老夫人保存,若是以后有个万一,或许能够用得上。
颜老夫人察觉颜静书似有嘱托之意,思及颜静书曾同他说过的前世之事,有些想问些什么,但当着沈氏的面,却是不好开口。
沈氏如今是国公府掌家之人,以后也将是未来安国公的母亲,和国公府安危相关的事,自是不能瞒她,但颜静书重生之事事关重大,就不宜让她知道了。
颜静书放下了一件心中大事,笑意便重新回到了脸上,江成瀚带着鑫哥儿玩得差不多了,见鑫哥儿有些出汗,怕着了凉,就抱着小孩回了屋。沈氏也是有些担心的,便同颜老夫人暂且告退,抱着鑫哥儿回房给他沐浴更衣去了。
沈氏同鑫哥儿离开后不久,安国公下朝回来了,见到颜静书和江成瀚来了,很是高兴。又坐着说了许多话,不多时便到了正午。
宴席就摆在了荣安院的正堂里,待用过饭,上午很是玩闹了一番的鑫哥儿比往日更早的困倦了起来,沈氏只得抱了他回去,对于江成瀚招待不周,不免有些愧疚。江成瀚自不会在意这种事,只让沈氏去照顾鑫哥儿就是。
沈氏走后,江成瀚也没能坐多久,就被安国公拉去前院看他收藏的宝贝。安国公不嗜酒,不好色,也不贪图奢靡享受,唯一喜欢的就是文玩核桃之类的精巧别致的小玩意。
其中有几件虽是不算多昂贵,却是他好不容易淘换来的,也最是喜欢,平日里都轻易不让人见。但他眼下十分喜欢江成瀚这个子婿,不但都拿了出来给江成瀚欣赏,还大方地表示可任由江成瀚挑选一个送他。
江成瀚自是十分受宠若惊,虽然他自己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能弗了岳父大人的好意,便装作迟疑思索,边不着痕迹的用余光主意着安国公的神色,最后避开了安国公最喜欢的几个,挑选了一个安国公看着最不心疼的出来。
安国公心里想着,他这个子婿果然是个不识货的,但嘴上则是当即便吩咐下人给江成瀚装好,好让他走时带走。
另一边荣安院里,颜老夫人问起了刚刚沈氏在的时候不好问的问题,道:“我记得你说过,北境边城将有战事传来,应就在这几日了吧?”
“是。”这也是件大事,颜静书还记得很清楚,当下便道:“眼下战报应已送来京城,前世朝中接到消息,就在明日。”
颜老夫人点点头,没再说话。边境战事告急,虽然颜静书前世的记忆里,这场战事最终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真的打起来,但眼下却是无人知晓的。
寇世均作为驻防大军的统帅,自是要马上返回边境,江成瀚是他的护卫亲随,理应一同返回。而颜静书又早已打定了主意,这次要与江成瀚同行,所以当初定亲之时,才让颜老夫人选了最近的一个日子。
只是这样一来,颜静书在京中只能再留不过两三日,之后一走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颜老夫人有心想嘱咐颜静书什么,但该说的话早在颜静书出嫁前便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一时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颜静书似感觉到了颜老夫人的心情,正想说些什么宽慰一二时,外头突然有丫鬟来报,说谢氏得知颜静书回门,想要见一见颜静书。
颜老夫人眉头一皱,当即便要斥退丫鬟。
颜静书却站了起来,道:“祖母,让我去见一见吧,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他也想知道,谢氏叫自己去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颜老夫人似是不太想颜静书去,但颜静书坚持,她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你去吧,有些话你们母子也总是要说清楚的。”
颜静书抿抿唇,没再说什么,随后便行礼离开了。
谢氏和颜静玉一开始都被关在祠堂里,但后来谢氏生病后,两人便被挪进了府中最为偏僻且荒废多年的一处小院中,且依旧是无人伺候有人看守,但颜老夫人却也给她们请了大夫看病,没有任其自生自灭。
颜静书到的时候,蓦得发觉,这小院有几分熟悉,竟然就是前世他听闻祖母去世回来奔丧,却意外听到母亲和心腹陪房刘妈妈曾给祖母下了药,因而愤怒不已,想要告诉父亲,却被母亲发现,最后被关押起来的院子。
那时若不是安排好了军中之事也赶了来的江成瀚救出了自己,只怕他最后便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没想到如今,祖母竟把母亲和颜静玉也关在了这里。
第34章 身世
走过生满杂草的青石板路,颜静书踏上台阶,看守的人已经为他打开了房门,一股苦涩的药气夹杂着劣质炭火的烟尘气涌了出来。
颜静书跨进门中,小院荒废多年,屋中家具摆设虽未腐烂却也陈旧,墙角房梁上还结着层层的蛛网,看起来很是破败荒凉。
幽寂的室内,谢氏闭目端坐在堂厅中的圆椅之上,十数日未见,此时的她头发已花白了大半,半旧的衣衫披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不施粉黛的面庞上枯瘦而蜡黄,再不复往日端庄雍华之色。
“怎么,如今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叫了吗?”听到脚步声,早已等候多时的谢氏睁开了眼睛。
事到如今,伪装已没有了必要,谢氏看着颜静书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冷意,其中还夹杂着再明显不过的厌恶。
颜静书却并不觉得意外,前世他被关进这里的时候,便已见过了谢氏这样的眼神,他知道,这才是谢氏对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您一向不喜欢我这么叫您,不是吗?”停下了脚步,颜静书平静地回视谢氏,淡淡道。
颜静书居高临下透着漠视的目光令谢氏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她死死地盯着颜静书,眼中凶狠地仿佛眼前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仇人一般,嘶哑着声音,咒骂道:“你这个野种,杂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掐死你——”
“……野种,杂种?那生下我的你又是什么?”颜静书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垂在身侧握成拳的双手攥得有多紧。
“我生得你?”谢氏冷笑了一声,带着无比的恶意,狞笑道:“你一个无媒苟合生出来的下贱野种,也配做我的孩儿?”
颜静书瞳孔猛地一缩,仿若有惊雷在耳边乍响。
他在刚记事起就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母亲会对大哥嘱咐添衣,会亲自给大哥夹菜,对妹妹也是时时搂在怀里疼爱,只有他。除了当着父亲祖母的面,还算和颜悦色,私下里,却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就算他在母亲面前受了伤,流了一地的血,母亲也只是嫌弃不耐地让乳母将他抱走,好像他是什么脏污碍眼之物。
原本他以为,母亲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双儿,又八字不好,克着了外祖家的缘故,却原来,他竟然根本就不是母亲的孩子——
见颜静书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神色恍惚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谢氏眼底不禁闪过快意的光芒,接着道:“你一个本该生出来就被淹死的野种,占了我儿的名分,享了十几年本属于我儿的荣华富贵,如今,也到了你该还回来的时候。”
翻覆的心绪难以平复下来,颜静书静默了半晌,才微微哑着嗓音,道:“……你想要,做什么?”
谢氏冷冷道:“做什么?自是将不属于你的一切都拿回来,你安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你借着成婚嫁妆之事拿走的属于国公府的金银财物,这些都是属于我的儿子,真正的国公府二少爷,而不是你一个孽种的。”
颜静书的唇紧紧地抿着,已毫无血色,双手握拳指甲深刺入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他不在乎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也无所谓那几万两银子的嫁妆,前世他一无所有,江成瀚也始终对他一如既往,但颜老夫人和安国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还有安国公府和外祖谢家,也必会被人议论。
为了报复自己,谢氏竟是连所有人都不顾了。
颜静书沉默不语,谢氏不由露出轻蔑的冷笑,又道:“怎么?舍不得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闭了闭眼,就在静书终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谢氏突然道:“老夫人和你父亲那么的疼爱你,若是知道你不是颜家的血脉,不知该会有多伤心,尤其是老夫人,那般的年纪,若是一时太过伤心再出个好歹……”
颜静书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深沉而冰冷地看着谢氏,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身世被公开,他最怕颜老夫人会因此伤心难过甚至损伤到身体。谢氏的话可以说正中他的软肋,但也同时让他明白,谢氏应是想借他的身世来达到别的目的,不然又何须叫自己来这一趟,直接将一切都公布出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