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贤弟。”容倦当面追忆起过去:“从前在衙署内,我便看出侯兄的策划之能,此次婚礼,便拜托你了。”
侯申欲哭无泪,一开始他是挺努力的,但后来两人不是天天一起琢磨偷懒?
他表达出巧妇的无奈:“陛下,大典需要用到九九大礼,宫灯,还有各种器物,短时间内很难集齐。”
容倦摆手:“一切从简。”
自己和谢晏昼都是不喜麻烦之人,选择在北地成婚,很大原因也是为了规避冗余的流程。
容倦直起身子企图身高齐平,伸手拍拍臣子肩道:
“朕相信你。”
…
有时候不逼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搭子多么有能力。
仅用了一日时间,王府内便张灯结彩,生机勃勃。红毡准确连通阶梯和各个主要厅口,仆役正踩着梯子于梁上悬挂红绸,树梢投下的阴凉都被映照成红色。不时有抬着箱子的工匠出入,挥汗如雨间,为府内注入了不少人气。
北阳王坐着轮椅过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外孙的婚礼,他总得有所表示。
“可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
侯申忙得找不着北,正口干舌燥指挥换入新的龙凤纹饰器具,闻言想都不想道:“活着就行。”
死了大家都玩完了。
整个前庭骤然安静下来,侯申自己也呆住了。
刚刚他说了什么?
“王爷,我,我的意思是……”
北阳王竟被逗乐,久违地大笑起来,抚掌应声:“好!”
确实得多活一阵子。
隔壁屋正在试婚服的容倦听到这笑声挑了挑眉,什么事笑得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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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二,礐渊子卦象显示,这一日宜嫁娶,逢禄神,自带吉运。
正厅内宾客齐聚,没有复杂的皇家礼乐,更不需要祭祀祖先,流程简化到连迎亲使也不存在,如同一场普通贵族的婚礼。
顾问压下袖中不时蹿出透凉的小蛇,低声问:“陛下呢?”
宋不知一粒接着一粒往嘴里塞花生:“不知道,昨日陛下似有些焦虑。”
顾问也焦虑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师兄比以往见过的都要活泼。
焦虑的何止一人,往日最淡定的那个,今天也没有逃脱。
大督办穿公服佩玉带,正有些的头疼坐在高堂之位,天子原话:您是我干爹,您是谢晏昼干爹,这位置非你不可。
强忍住按太阳穴的冲动,大督办习惯性要喝口茶。
水面中映照出半张愁容,他后知后觉往常天子上朝时似乎就是这个表情。
沉默两秒,大督办冷静盖住杯盏,看错了。
另外一个高堂之位,北阳王特意遮掩过病容,余光瞄着和自己差了辈分的中年人,颇为不自在。
这都叫什么事啊。
小道童常年跟着礐渊子,认真分析人物关系:“师兄,陛下喊大督办干爹,喊北阳王外祖,那外祖可以是干爹的干爹吗?”
礐渊子木柄端敲了下他的脑袋:“多想学问。”
“哦。”
小道童立刻谈起学问的事情:“那师兄为何要以上百镜子做贺礼?镜子虽异常光滑透亮,但一面足矣。”
上百面,用的完吗?
他没有刻意控制声音,落在其他人耳中,顿时朝礐渊子投去怪异的眼神。
礐渊子依旧云淡风轻。
末了,顾问第一个主动过来攀谈,“这镜子和普通铜镜有何区别?”
若能量产用作生意贸易,或许能大赚一笔。
宾客们各有各的想法,但他们都是来参加婚礼的,总体算是轻松。
负责策划的侯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快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他几次伸长脖子观望,最后实在忍不住,过去找到步三,“快去看看怎么还不到?”
步三半个时辰前就去看过了:“陛下说他有点什么婚前焦虑症。”
“将军呢?”
“也焦虑,和他在一个屋子里焦虑。”
步三刚刚在门口听到了不安的踱步声。
两天没睡好觉,侯申终于爆发了,成日吃住都在一个屋子里,焦虑个什么劲?!
气沉丹田,侯申仰颈发音道——
“时辰到!”
声音极其尖锐,回声一荡,还在屋子的两个人跟着震了下。
“快,抓紧时间。”
容倦自在惯了,脑子一热要去结婚,之前是有点紧张,但闭门不出并非焦虑,另有原因。
此刻容倦正坐着圆凳,单臂搭在八仙桌上,谢晏昼站在他身后,双手轻握住少年肩头。
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
“笑。”
容倦说完:“O(∩_∩)O。”
谢晏昼::-)
容倦:“别单边嘴角,两边都扬起来,一,二,三——再笑。”
谢晏昼:“……”
大约是一炷香前,容倦忽然拉着他摆出各种奇怪姿势,一开始谢晏昼还有些旁的想法,但很快,他发现容倦只是纯粹摆姿势。
“还可以换一个地点姿势,去床榻那里!你单膝拉着我的手,我们对望,然后……”
谢晏昼:“不许动。”
容倦给出笃定赞赏的眼神。
明月,床榻,两两相望。
一个低头,一个抬眸,俯仰之间,目光代替身体纠缠在了一起。
【小容,这张构图棒极了!光影也很绝,古色古香的味道,再来一张,你勾他的下巴。】
“看我。”容倦轻声道。
下巴被食指轻佻地勾起,指尖扫过的地方带来微妙的痒意,谢晏昼剑眉一扬。
说起来,当日在马场,容倦也是一个人在马上蹁跹,让侯申为他作画。
但眼下这屋中,明显没有第三人,莫非……他想起一个古怪的球体。
“你……”刚开口,后面的话被又一声时辰到的狼嚎打断。
容倦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一把推开门:
“就这样吧,我们走。”
正厅。
侯申曲项向天歌,正要三度开嗓,视野范围突然出现模糊的红色身影,立刻把脑袋掰回正常姿势。
当看清来人,侯申剩下的话顿时全部卡在嗓子眼。
不止是他,屋内吃花生的,头疼的,聊天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神仙眷侣四个字第一次具象化了。
婚时择在晚上,夜色模糊了婚服上拍照遗留的折痕,众人的关注点更多聚焦在新郎官本身。
红缎上刺绣不多,金织云纹环绕,沉稳大气。
两位新郎官本就是一等一的容颜,站在一起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极致的尊贵。
容倦脸颊透着一些急急忙忙的红,“抱歉,来迟了。”
边说,视线被门附近的十几口箱子吸引,什么东西?
梨花木的箱子散发着淡香,每个箱子上还都刻有大字:不以物喜。
看字迹有些像礐渊子的。
容倦好奇想要打开一观,侯申却在此时递来高级蠲纸,“陛下,祝文。”
帝王结婚不设天地桌,无需跪拜谁,京城之外更不用告天告地,此次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宣读祝文环节。
被一打岔,容倦视线从木箱上移开。
纸面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每次一站到发言人的位置,他就莫名犯困。
容倦强行打起精神,站在门外亲自宣读,词句有些绕口,基本围绕帝后一心,家国永安展开。
清楚二人将规模缩减到最小,就是想要一场温馨简单的仪式。
众人也不扫兴,待他读完,如同参加民间婚礼一般,送上喝彩,仆役及时在半空中抛撒五谷。
麦穗如流苏从发丝滑落,肩头的重量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唯一不变的,是这一刻双方共担。
容倦和谢晏昼对视一眼,迈步进入厅内。
宋氏兄弟适时合奏排箫和笙,古朴雅乐绕梁,高堂之上,正坐着温和注视他们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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