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笼罩整个空间,紫黑色的泥沼如同能淹没城市的海啸,向他们不断发起进攻,像是想把他们完全吞噬。他身上的莹白色光芒在仿佛能持续到永久的攻势中逐渐转淡,余光中,他看见金发青年周身恍若永不熄灭的赤金色火焰也在逐渐变得微弱。
“你有什么想法?”
“想不想试试放手一搏,谢临?”
……
“可恶,想不到我真的被你们逼至如此地步……但是很遗憾,光凭你们两个还远远不能够彻底杀死我,远远不能。”
“嘻嘻,顺便给这小子的灵魂一点小礼物好了。”
“神魂逆流……启!”
·
两个间断的画面闪过后,齐沅的眼前重归一片漆黑。
他陷在无端的黑暗里,先是感觉到彻骨的冷,耳边先是传来哗啦啦的雨声,然后是谁人匆匆的脚步。
视线恢复清明的时候,他听到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你永远都学不会跟着我,是不是?你有没有身为弱者的自觉?”荒郊野村的小茅屋中,金发青年冷厉的面庞上沾着雨珠。
“……罢了,我就不该和这样的你组队。没用。”他吐出的一字一句比深夜中的雨滴更冰冷,扎进他嶙峋的骨骼里。
屋外的雨映着他决绝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雨滴连成透明的线条,又被染上墨水般的黑,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眼前,逐步遮蔽他的视线。
最后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中,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以上帝视角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无知无觉的黑发青年躺在半跪在地上的金发青年怀中,呼吸微弱,额发遮住他苍白的侧脸,他的身型单薄消瘦得如同一片剪影。
“你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去死。”
金发青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静低哑,细听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听你的话说……我竟然还有选择的余地?”
灾厄之主嘶哑的声音响起,他干枯腐败的实体出现在金发青年脚边几米的地方,头顶悬着一柄两层楼高的金色巨剑,本就死气沉沉的身体像是被浸泡腐蚀性极强的液体里,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消融着,紫红色的黏腻液体快要流到金发青年的脚边。
“二,再用一次神魂逆流。”
灾厄之主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我没听错吧?净魂师届百年来的第一天才,大名鼎鼎的谢临,竟然要选择放过残暴的,十恶不赦的灾厄之主?”
“选。”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百年来听过最好笑的事。”灾厄之主发出狂笑,他在刀锋的压迫下仰起头,狭长通红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总部的那些老家伙一定这辈子都想不到……被称为净魂世界最后的希望的小子,竟然因为一份后知后觉的爱情,不惜放过千载难逢的,将灾厄之主斩尽杀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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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自私的选择……相信我,你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三,二……”
“好好好,我答应你。”灾厄之主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可以用神魂逆流。”
“但是这小子承受不了——哎,你别急啊!”灾厄之主残破的身躯在巨剑的嗡鸣中颤了颤,“听我把话说完。”
“这小子现在已经快死了。准确的说,要不到两分钟他就会彻底断气。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为了和我同归于尽,不只是肉/体伤痕累累,他的魂魄都快碎得四分五裂了。”
“濒死状态下,他受不住神魂逆流的冲击,即使真的重置回去,也有很大的概率是尸体一具。”
“我一向坦诚——毕竟你看,重置世界线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嘻嘻……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谢临,轮到你做出选择啦。”
一片寂静的空间里,金发青年伸出手,轻柔地贴上怀中之人沾满血污的脸。
“用命换世人长久的美梦,你觉得是正确的。”他俯下身,贪恋般将自己的脸蹭过他微凉的脖颈和尖瘦下巴,“但我不认同。”
“说我自负也好,自私也罢,我不想让你留在这个结局。所以……”
他深深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在他纤长的羽睫上落下一个吻。
“我愿用我的一切,将你,将这个世界改变。”
金发青年左耳的银色耳饰在他话音落下后爆发出猛烈的荧光,而后,一团灿金色的火焰从他的心口飞出,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
他极尽小心地伸手接过那团火,将它送到怀中不省人事的瘦削青年心脏的位置。
那簇亮得晃眼的火苗先是颤动了一下,然后一点点融进他的胸膛,直到彻底消失。
周遭光线瞬间暗淡,金发青年紧紧盯着怀中人生机淡薄的脸,直到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出现极淡的血色,无色的嘴唇也染上一点粉,终于稍微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灾厄之主发出声意味深长的感叹:“很有意思的秘术。很早就听说谢家有种将自己的灵魂本源能量短时间外放的家族秘传,这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应该很少有人舍得将这种力量拿出来,用于稳固他人的魂魄吧。”
“别多话。三秒后,我会暂时解开对你的封印,然后给你足够施术的灵力。如果我发现你用那灵力打算做什么其他的事……”
“我会立刻杀了你。”
“知道,知道。”
“那么我们快些开始吧……你这胆敢用整个世界的未来去与灾厄之主做赌注,企图换来一个人渺茫的生机的,疯癫的怪胎。”
·
将冰龙刺向灾厄之主的躯体后,齐沅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许多画面如同浪涛拍打礁石一般砸进他的脑海,他只来得及细细窥见其中的几个,心脏突突直跳,出现一瞬的窒息。
“齐沅?齐沅!”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忽远忽近,脸侧被谁轻柔地托起,他颤抖着睁开眼,看见谢临焦灼的脸。
“我怎么了?”齐沅的声音很轻,他下意识离开谢临的支撑,脑中一片空白,入眼却尽是一片温暖的灿金色。
是谢临用灵力开启了防御罩。
防护罩外的景象他看不清晰,隐约有黑色的雾气掠过灿金色的火焰,却犹如实质地在防御罩上撞出轰隆巨响,却盖不住他尚未消退的耳鸣。
“我赶来的时候,看见灾厄之主向你甩出了一团黑色火焰。大概是他为了逃脱,舍弃了一部分自己的灵魂,以缠住你。”谢临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齐沅沉默着点点头。
原来,所谓的原主从来都不存在。
那些破魇后获得的记忆碎片也都是真实的,并非梦境。
齐沅攥紧胸口的衣料,轻轻喘匀呼吸。
其实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不是吗?
那些梦境般盘旋在他心灵深处的记忆碎片,那些如有实质的雨滴、冰霜和烈焰,触及他的肌肤和灵魂的,寒冷或灼热的温度,铂金色头发的青年望向他的每一个眼神,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和他的每一次触碰。
齐沅扬起头望向谢临的眼睛,那人深邃的眼眸的担忧无处遁藏,视线却始终柔和而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一如往常。
他看着他,眼前忽然闪过他把失去生机的自己搂在怀中时的眼中的留恋与悲戚。恍然间,有两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路带着温热潮湿的触感划过脸颊落进嘴里,和记忆中一样咸涩。
这股咸涩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在四肢百骸中肆虐,直到砸进他的心头,泛起阵阵抽痛。
在蒋黎的魇境里,他曾经怀疑过,也质问过自己——将饱含痛苦的记忆交还给那段记忆的主人,真的是对的吗?
当时的他想了很久,不曾找到答案。
但在这个瞬间,他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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