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什么东西,在帮着谢折风的目光,挠他的心。
他蓦地睁眼。
这人视线被他逮了个正着,赶忙挪开目光。
“……你不是忘了吗?”他咬牙。
这问题没头没尾,但谢折风一听便知道安无雪在问双修一事。
正是因为忘了,所以方才,谢折风才没忍住在想,双修之时,神识被他的神识包裹的师兄……会是什么样的?
他怎么能忘了呢?
此言谢折风自是不敢说,他在心中念了一遍清心咒,低声说:“师兄别生气……”
别生气什么?
谢折风不说,安无雪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谢折风的识海稍稍安静了下来,便也不再耽搁,细细探查起来。
这人神魂之上已经满是乌黑,但凡有一点意志不坚,谢折风怕是本身就能成为一个浊气之源。
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他在观叶阵中,根本没看出谢折风有什么异样,还以为这人当初在击杀赵端时以分魂之法压制心魔后,心魔便没有发作。
怎么会……
他继续探查。
无情咒仍然存在,也不知是谢折风已至仙者境所以可以抵抗南鹤的仙力,还是裴千所说的……情意过浓以致咒术自然无效……
但无情咒安安静静地待着,谢折风心魔又好似冰山后的惊涛骇浪,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关联。
难道谢折风的心魔并不是无情咒导致的?
“师兄,”这人突然说,“我曾闭关八百年根除心魔,神魂情势如何,我心下清楚,不会酿成大祸,师兄放心。你……莫要皱眉了。”
安无雪缓缓睁眼。
——他皱眉了吗?
他担忧的并不仅仅是心魔,而是这无情咒的起源。
师弟天资如此高,师尊要硬生生改谢折风的道,让无情咒和浮生道根骨共存一体,其中原因还未可知。
而且,他本以为是无情咒与谢折风根骨相冲,再加上他……他的一些事情,才滋生了如此顽固的心魔。但眼下终于得了空闲细细探查,却发现并不像是这么回事。
他问谢折风:“我可以审曲问心吗?”
无情咒是曲家上一任家主封存,他还是得从曲家寻起因果。
“当然可以,”谢折风缓着语气,“师兄的名字仍在落月弟子册首页,落月千年不曾选立新的首座,师兄已经在修真界所有仙修眼中死而复生,那便还是落月峰首座。”
落月峰首座,听上去虽然只是落月弟子首位,但落月又是千万年来代代出仙尊的第一大宗,首座说是门派首座,其实也是仙门首座。
“北冥祸事,你想查什么,本就可以放手为之。”
安无雪收回神识,随口道:“不必了,我无门无派,也不是什么首座。只不过为祸之人多半和我渊源匪浅,这一次我肯定会尽我所能解决此事,但是日后……我还是不插手两界之事了。”
他不愿松口回来,谢折风面露黯然,说:“不论师兄想去哪里,落月峰子弟眼中,师兄永远是落月首座。”
安无雪无言。
谢折风又同他说:“今日是你生辰,你又为北冥费了太多心力,这几日便歇一会吧?上官了了虽然修为大跌,但我在北冥,区区几日而已,闹不出什么事情。
“城主府和落月峰要处理傀儡一事,第一城目前还在封锁搜查,几日也没办法有什么进展。师兄歇息好了,再去审曲问心也不迟。”
“……好。”
他顿了顿,问:“你是如何和修真界解释我死而复生的?”
“没有解释。”
没有解释?
安无雪轻笑一声——这倒也是。
他自己都解释不了,要是把他是傀儡之身的说法说出去,指不定还有大乱。
不如先不解释,其他人怎么猜便怎么猜。
想问的问完,他又不说话了。
困困在被窝里躲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来,一双大圆眼睛眨巴眨巴地往他们两人这里看。
谢折风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起身,又把自己的灵囊留了下来。
“师兄好梦。”
“仙尊,我不——”
我不需要这些。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那人便深知他的脾性,居然直接走了。
灵力卷起轻风,吹动飘雪,扫落一阵梅花雪雨。
安无雪起身行至门前,发现满院的寒桑花还是这么摆着。
谢折风根本没带走。
这人来时带了整个北冥所有的寒桑花,还有归絮海里最高洁的一朵雪莲,去时,却只带走满怀风雪。
他叹了口气,立下笼罩整个寒梅小院的结界,以防他人窥视打扰。又用灵力送出一个魂铃挂在院门口,方便有人有要事寻他之时敲响。
做完这些,安无雪转身,打算合上屋门继续睡一会。
可脚步还未动,他回眸又看了一眼满院的寒桑花。
他其实知道哪一朵是最冷的。
他上一世畏寒的毛病直至陨落都不曾修养好,哪怕换了个身体,对寒冷总是敏锐而习惯的。
安无雪缓步走到了那一朵旁,轻轻送出灵力,将那一朵寒桑花拿了起来。
他低头,轻嗅了一下。
像是裹着冷味的幽兰花香。
原来寒桑花的花香是这样的吗?
他上辈子在北冥许久,收到过那么多朵寒桑花,为何从没有细嗅过呢?
安无雪在那站了许久。
站到明月都从一个树梢挂到了另一个树梢上,他捧着寒桑花的双手都堆满了雪,困困从屋内飞出来,扒拉着他的衣袖。
他这才重新将那朵花放了回去。
屋门总算彻底合上,阻隔了所有霜雪。
结界之外,谢折风抱剑立于树下,不舍离去,站在雪中看着。
结界笼罩院中一切,他什么也瞧不见。
以他的实力,这世间什么结界都无法拦他。
可唯独眼前这一个,他能破,却不敢破,生怕惊扰了梦中人。
-
安无雪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醒来之时,日光洒在积雪之上,他推开窗,刚想起困困不见了,便见到积雪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呜呜……”
他:“……”
原来是颜色太一致,融在一起了。
他哭笑不得,推门而出,踏过积雪,把困困捞了起来。
“叮铃——”
魂铃响了。
玄方?上官了了?戚循?谢折风……?
神识一展——
安无雪挑眉,倒没了反感之色,直接挥退结界,传音让那人进来。
裴千一进来,就拿出了十几个灵囊。
安无雪:“?”
他稍稍后退了一下,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才说:“你抢劫了多少仙门世家?”
裴千:“……”
他把那些灵囊全都挂在了困困爪子上,重得困困险些飞不起来。
他优哉游哉道:“这个啊,是昨天和今天所有北冥的仙门世家,还有一些和首座有点前缘的门派,哦对,还有几个渡劫散修,他们进献给首座的——”
“送回去。”安无雪根本不等裴千说完,便语气坚决地回绝。
他根本不想和那些人有什么牵扯,灵宝法器再贵重又如何?
裴千却面露难色:“知道为什么是我送进来吗?因为那位姓玄的峰主昨日拒了一整日,一点用都没有。那些人不要命的,用杀了他们威胁都没有用,玄峰主实在没办法,又知道安首座不可能愿意收这些……”
“所以他们觉得我对你或许会有好脸色,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你了?”
裴千讪笑道:“是这样。”
“你就这样同意了?”安无雪恨铁不成钢。
“我也不想啊,”裴千无奈,“我也知道你应该是不想要的,一开始坚决拒绝来着。可是吧,这凡事都有个但是——你不是给了我一个可以满足执念的幻术吗?我前两天刚把曲忌之坑进去,结果玄峰主居然和我说,如果我不帮忙,他就把幻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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