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夏?”
怀中的人没能说出一字。
他又呕出一口血,刺目的鲜红染上导台,很快渗进车内的地毯。
瞿温书叫了专线急救:“连夏,别睡。看着我!”
连夏的睫毛卷而翘,如此近的距离越发能看清他那张被称为“神颜”的脸。
唇角沾血,发丝被汗浸透的凌乱,皮肤却苍白。
瞿温书擦去了少年唇边的血:“连夏,醒醒!睁眼!”
那双闭着的眼睛努力再努力,也只堪堪张开了片刻。
连夏的眼神有些空茫,显得纯净而无辜。
他尽力想了想,然后问:“我现在,还好看吗?”
或许作为人的最低底线是无法看到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消逝。
哪怕他劣迹种种,为人不齿。
瞿温书听到自己悬起又砸在地上的心跳声:“好看。连夏,医生马上来了,坚持住!”
“哦……”
连夏似乎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那这样死,也行。”
瞿温书愣了下。
面前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重新阖了起来,如果不是几丝短促而微弱的呼吸声,几乎让人很难再确定他的存在。
可他的确那么出众,哪怕浑身染血,依旧美得让人心动。
他近乎死寂的躺在自己怀里,像是被美神嫉妒的贡品。
向死而生,美到凋零。
第十章
中心医院是整个B市资历最强的三甲,汇聚了几乎所有老牌专家和最好的医科资源。
瞿温书没想到,在这间医院竟然能调出关于连夏这个人整整三十六页病例资料。
要知道许多哪怕上了年纪病体单薄的老人也不过只有二十来页。
抢救室的指示灯红的刺目。
副院长亲自将病例夹拿了过来:“瞿总。”
或许是因为纸张偏厚。
那一沓病例让瞿温书觉得沉重。
“在年轻人这个病人群体中,连夏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他属于严重先天不足,这种不足波及到他的全部脏器,并不单指哪一方面有问题。”
副院长道,“但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从小悉心养护,其实是不影响寿命的。可惜从病人身体情况来看,他后天的生活恐怕也并不尽如人意。”
那是因为简家弄丢了这个孩子。
瞿温书合上病历夹:“现在该怎么回护?”
不是问还能不能救。
而是问怎么救。
副院在心里苦笑,他听闻过瞿氏掌舵人的冷厉,方才打交道还觉得人与传闻不符。
现在发现原来是只言片语中的矜重倨傲。
可医学从不为任何人折腰。
“非常难,瞿总。”
报告室的门打开,里面的检验人员送来关于连夏最新的一份全面报告。
副院长只翻几页,就分明了病人的情况。
“以连夏的情况,应该每隔三月就来医院做一次体检,以前他坚持的很好。但从半年前,他就没再来过。”
副院道,“而且经过刚才抢救室内医生的检查,这段时间病人的生活方式应该非常糟糕。”
瞿温书:“糟糕?”
“吸烟,酗酒。以他的身体,这本来应该是他一辈子都不能碰的东西。”
副院停了片刻,话说的模棱两可,“或许……他已经放弃了。”
放弃什么。
生命?
瞿温书突然想起连夏昏迷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好看吗?
那这样死……似乎也不错。
*
抢救室内的少年终于被缓缓推了出来。
担架床本来不宽,可他躺在上面却仍然显得分外单薄。
棉绿色的条纹床单盖在他身上,衬得他原本就细的皮肤显出种过分的苍白。
左右各有吊瓶扎在他几乎没几分肉的手上。
担架床推过的一瞬。
瞿温书又看到连夏靠近他的左手上那片近乎恐怖的淤青。
是宋勘留下的么?
宋勘对他做了什么?
人没脱离危险,副院也就在旁边陪着没敢回去。
“胃出血,血量很大,得持续输血,再观察二十四小时。”
急救科的主任摘了无菌帽,拉下口罩走过来,“根据报告情况看,到今天大出血之前病人应该已经胃部毛细血管出血很久了,家属没有发现吗?”
这只是例行问话。
可惜问的是瞿温书。
副院长连忙打圆,疯狂暗示:“这位是‘瞿氏’的瞿总,只是顺路送病人过来的。不是家属,不是家属啊!”
急救主任了然,点头:“但还是得叫家属过来陪着,病人晚上身边得有人。”
“我……”
瞿温书只说了一个字的话被打断。
“刚刚科里用指纹开了病人的手机,通讯录里没找到爸爸妈妈之类的称呼。”
急救主任道,“不过有个备注叫鱼鱼一号的打电话过来,说他是连夏男朋友。马上就过来。”
瞿温书拧眉:“他姓什么?”
“好像是姓宋。”
一名护士过来在急救主任耳边说了句。
主任松口气:“病人醒了,可以探视。但注意保持病人情绪稳定。”
*
大概是托瞿老板的福,连夏住的是整个住院部最好的干部病房。
可惜哪怕刚醒他也不安分。
瞿温书推门进去的时候。
连夏正倚在床上,给病房里的小护士们讲漂亮话。
“漂亮姐姐们也太棒了!两只脚踏进地府了都能给我拽回来!全世界找不到比你们更牛的南丁格尔了!牛波一!”
“姐姐们缺能干的弟弟吗?如果缺的话能便宜我一下吗?”
“姐姐们手好巧啊!扎针一点都不疼,姐姐们扎的不是针,是我的小心心,爱姐姐!”
病房内只拉了层浅透的纱帘。
窗外皎白的月光穿过缝隙,点点星星的落在连夏毫无血色的脸上。
可他两瓣薄唇却因为话语激动而鲜红。
一点小巧精致的唇珠翘起微妙的弧度,从侧面望去,愈发引人采撷。
连夏病服内连着的心脏血氧监测仪随着他情绪的高涨,在旁边的屏幕上显出一道道宛如跳水的夸张线条。
如果说连夏是火。
那瞿温书就是千年的冰。
瞬间就能冻住整个房间的嘈杂。
男人身形颀长硬挺,与连夏的纤细不同,金钱权利所堆砌出的疏离在瞿温书身上淋漓尽致,只站在那里就显得生人勿扰。
他一个字未明,病房内的欢声却哑火。
刚才还被连夏逗得止不住笑的小护士们检查好东西,先后出了病房。
只剩被困于床上的连夏和站在门口的瞿温书静默而视。
连夏问:“瞿总,我们算不算相看两相厌?”
瞿温书合上病房门。
因为入院突然,哪怕进了最好的病房,连夏身边也依然显得空旷,没有其他物品,甚至连床头桌上都没有一只果盘。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瞿温书突然想起。
在他进病房前,副院长像是随口感慨。
“或许像连夏这样的病人,要想活得长,就得养在金丝笼里。”
“温湿度恒定,锦衣玉食,不见外人,最好连外面的空气都别呼吸一口。”
整个B市。
只有他能给连夏这样的生活。
连夏的病床可以请全球最顶级的匠人定制,他的卧室可以永远保持的像是个温室。
而他则像被精心护养的植物,不经半丝风雨。
他呼吸的每一秒,都如金钱焚烧。
他才是这个世界最奢靡顶级的销金窟。
瞿温书眯眼看向连夏。
少年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皎白又圣洁,整个人干净的不可思议。
和他骨子里的放荡格格不入。
“不是,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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