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无涯寺的钟声再度响起,一下又一下,在空山雪野间回荡。
池惑和鬼主随着秦南珂拾阶而上,朝无涯寺行去。
随着天色渐昏,雪下得越发大了,无涯寺一色灰瓦白墙,在飞雪映衬下,偶尔几盏灯火闪过,照亮石阶上厚厚的积雪,敲打木鱼的声音伴着枯枝断裂声,山寺格外古朴寂静。
“没想到无涯海也有寒暑四季,我以为这样的一处秘境,永远是春暖花开的景致。”秦南珂颇有感慨道。
栖霞散人: “秦公子有所不知,无涯海内的季节气候变换全凭即空法师的心境,时而万籁寂静,时而春暖花开。”
他作为曾进入过无涯海的前辈,对初来此地的晚辈们介绍道。
池惑半开玩笑: “看来我们这次开启无涯海,让即空法师生出了大雪封山的心境。”
一阵脚踏枯枝的声音响起,众人随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在暮色渐浓之际,被积雪覆盖的山亭中站了一个人。
众人脚步皆是一顿,因为这道身影出现得无声无息,让包括鬼主在内的人都毫无察觉。
—— “阿弥陀佛,今日天寒,未能亲自下山迎接,实在是失礼。”
“看来,将萧施主和秦施主领来无涯海的,就是这位祁施主了。”
山亭中人的声音很平静,虽然他隐匿在暮色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池惑很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视线。
“即空法师,希望我们到来的没有太过打扰你的修行。”
池惑知道,此间出现在山亭中之人,除了即空法师不会有别人。
“祁施主哪里话,世间万事万物,皆为修行。”
即空法师从暮色中走来,积雪的光将他的脸照亮, “祁施主,客堂已经为你备好热茶,请随我来。”
即空法师没有邀请鬼主,也没有邀请秦南珂一行人,只对池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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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很多小可爱猜对了,爱你们。
第51章 无涯(七)
“那就有劳了。”池惑上前一步,随着即空法师往枯林间的岔路走去。
鬼主几乎是习惯性地跟在池惑身后,即空法师微微侧身,对鬼主道: “施主请留步。”
他没有多余的话,声音也很温和,但却给人一种没有商量余地的威严感。
鬼主眉头轻微地拧了拧,有担忧和质疑从眼底闪过,但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他知道处事的基本准则,也愿意给予即空法师以尊重,所以短暂的犹豫后,鬼主到底点了点头。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鬼主对池惑道。
“好。”
说着,池惑和即空法师向枯林深处走去。
他发现,自从小崽子挑明心意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情绪也更容易被看穿,再也没那么多关子可卖了。
被看穿,几乎等于容易被拿捏,池惑知道这个道理,小崽子同样也知道。
但即使如此,小崽子也愿意在自己面前暴露情绪上的弱点,不计代价……
池惑终于重新认识了“自己”,从前,他以为自己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始终冷静自持,不会让自己沦落到情绪失控的狼狈状态。
看来这些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他之所以始终游刃有余,是因为上一世没遇上令他失控的对象。
所以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但小崽子呢?他会觉得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池惑不确定……
就这般漫无边际地想,池惑跟在即空法师两步之遥后,跟随他穿越枯林。
此时暮色更深了,雪絮翻飞不止,枯林尽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翠绿的竹子随雪絮摇曳,别有一番潮湿凛冽的绿意。
越往山的深处走越僻静,最后连冬鸟蹄鸣的声响都消失了,只偶尔传来山顶寺庙的钟声,遥远空旷。
池惑有种错觉,这条山路没有尽头,他一直走,雪就一直下,钟声也时不时敲一下,如此循环往复,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似乎为了打破这种循环,池惑伸出手,打算接住簌簌落下的雪絮。
可当雪絮落在他掌心时,他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寒冷,这片雪也没有借助他的体温融化。
池惑托着这片雪絮,眉头皱了皱,眼底闪过疑惑。
“在即空寺,魂魄不全之人,是感知不到落雪的寒意的,雪也不会因为其而融化。”
即空法师继续往前走,他头也没回,便知道池惑的举动和疑惑。
“你是说,我是魂魄不全之人吗?”池惑快步跟上即空法师,提问。
即空法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作答。
池惑又问: “请问即空法师,魂魄不全的因由是什么?”
“魂魄不全的原因很多,有人天生如此,有人因为遇到了讨债的人,魂魄被讨了一部分去,又或者有人以魂魄为信物,埋下了将来和过去的因果。”
即空法师的脚步始终不停,踩在积了厚厚落雪的山路上。
“多谢提点。”
即空法师的话虽然不多,但信息量足够池惑揣摩好一阵了,特别是那句「以魂魄为信物,埋下了将来和过去的因果」,几乎印证了他对太岁石人偶及祁忘这具身体的猜测。
小崽子亲手雕刻的太岁石人偶很可能是因,而他重生在祁忘身上就是果。
现在的他之所以魂魄不全,则因为以魂魄为信物,埋下了沟通过去和未来的因果种子……
之后的路上,池惑再也没有多言。
他随着即空法师穿越大雪竹林,林后是一处断崖,只见即空法师念了句“阿弥陀佛”,断崖处便生长出一架枯枝蔓延的吊桥,连通对岸的山寺。
看来整个即空寺确实是即空法师心境所造之物,他在这里,可以温和对待一切,也可以主宰一切。
冒着风雪越过吊桥,又行了几阶山路,终于来到了即空寺的客堂。
此时客堂已经掌了灯,隔着簌簌落雪,昏黄的光在篱后若隐若现。
客堂内陈设简单,一尘不染,清淡的檀香弥漫。
茶盏摆在桌案上,走近了看,古瓷盏里深红浓稠的一汪茶水,即空法师用来招待池惑的,竟是醉鸦楼的「水仙红」。
「水仙红」出现在这里,意义非同寻常。
即空法师果真如传言般那样,无所不知,但他似乎游离在剧情线所界定的角色之外,毕竟池惑现在还好端端活着,没被天道抹除。
看来,无涯海和池惑自己一样,也是这个故事的变数,是天道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况且,即空法师什么也没有点破,什么也没说。
池惑端坐而下,抿了口热腾腾的「水仙红」,对即空法师虔诚道: “多谢款待。”
「水仙红」虽只存在于醉鸦楼,但无涯海本身就是即空法师心境所化,自然也就不受限制,可以出现任何可能性。
“施主一定有许多话想要问我。”即空法师在池惑对面的蒲团上落座。
池惑莞尔: “听秦公子说,我师兄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多谢即空法师出手相助。”
即空法师又“阿弥陀佛”一声: “祁施主不必与我言谢,我虽然身处世外,但也有因果债需要偿还,你既然能将萧施主顺利带入无涯海,说明时间到了,我的因果债也是时候还了。”
“多年前我与戏鹤仙人许了诺,萧施主既是她最后的念想,我必会在其面临生死危机时护其周全,萧施主想要救治的人,我也会尽力去帮,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债’。”
“原是如此。”池惑恍然,原来主角攻萧过和无涯海的机缘,是因为其母亲戏鹤仙人埋下的因。
池惑喝了口「水仙红」,又开口道: “我心中尚有疑惑,如果可以,还请即空法师解惑。”
“我与同伴在初进无涯海时,进入了一处幻境,且在幻境中遇到了一位妇人,那位妇人在溪畔洗衣多年,就为了等一个时机,她说时机到了,太岁石自然就会出现。”池惑将方才的经历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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