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居阁。
裴阳正奋笔疾书小话本,自从小侄子一回来,她天天陪玩,连话本都没心思写。
今日不知为何,陛下没放儿子出来玩,她才争分夺秒地给话本写结局。
写到二人重逢,裴阳激动地屡次停笔平复心情,起来蹦两下,或者拿起酱肘子啃两下。
肉,狂野,好吃。
正惯性写审核不能通过之事时,耳边突然传来小崽子的呼声。
“姑姑。”
“裴阳。”
裴阳吓得嘴里的酱肘子掉下来,她连忙将草稿纸包住酱肘子,一股脑塞进一个花瓶里。
“哥!复复!”
裴酌牵着复复进来,道:“我没啥事,就是闲着逛逛。”
裴阳邀功道:“我已经将《今日法堂》的稿子交给印厂了,听说明天就能印了。”
这次她用的是自己的名字,太傅爹看完稿子都夸她学以致用。
裴酌听到报纸脸色微微一僵:“辛苦了。”
大宣律法在这两年变化颇多,裴酌让裴阳每天写一个法律小故事普法,尤其要将过去无罪但现在有罪、过去有罪但现在无罪的法条深入浅出地讲清楚。
裴阳:“爹也夸我呢。”
裴清许赶过来,听到此话,不吝啬道:“阳儿所写之文章,对法条鞭辟入里,又妙趣横生,就是七十老妪也能听懂,甚好。”
裴阳谦逊道:“一般一般,多亏父亲指点。”
“姑姑好厉害!”裴复复无脑跟着吹捧。
角落里立着一个大梅瓶,裴复复个子比瓶身还低,垫了垫脚,疑惑道:“姑姑,你的酱肘子掉进去了吗?”
裴阳慌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肘子,姑姑没有吃独食。”
裴复复:“是不是老鼠偷走的噢?”
裴清许看了一眼,道:“梅瓶怎么能装荤腥?”
裴阳弱弱:“没有肘子。”
裴清许走过去,长手一捞,果然捞起一个肘子:“怎么不用油纸包着?墨水都印上去——”
他一顿,看清上面的内容。
这措辞!这情节走向!这不是律吕公子的话本么?
裴清许屡次询问陛下,律吕公子是谁,他想劝律吕公子含蓄一些。
陛下不说,竟然是……家里人!
裴酌见裴阳一副女儿形象崩塌的样子,想了想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形象,反正没什么正经印象,决定当一次好人。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道:“没错,律吕公子是我。”
裴清许看着裴酌:“你……”
裴阳热泪盈眶,这就是哥哥的伟大。
裴清许清醒过来:“不对,律吕公子?闰余成岁,律吕调阳……阳儿,是你。”
裴酌:“……”
裴阳你真是太傅的亲女儿,取笔名也要引经据典搞个涵义。
简简单单地叫个张三不就能当法外狂徒了么?
第58章
“爷爷好噢。”裴复复看着爷爷手里缺了几口的肘子,“肘子是不是被老鼠咬了?给我爸爸吃吧。”
裴清许头疼:“复复,你说给谁吃?”
裴复复:“给我爸爸吃噢,我爸爸能吃,我也能吃。”
裴清许此前没有怀疑过裴酌在外头吃苦,天底下最有信誉的皇帝打了包票,说裴酌是一路游山玩水回来的,逍遥得很,怎么在复复嘴里,老鼠吃过的东西,这父子俩也能吃?
裴酌抓抓头发,裴复复的意思是,老鼠咬过的有细菌,普通人不能入口,但他们可以吃,因为他俩有系统,这肘子要是吃坏肚子,4523就会提醒他们不能入口。
他开玩笑让崽儿给萧循试毒,小崽子的理解出现了偏差,不能无差别试毒啊!会挨爷爷的骂。
泥菩萨过河的裴酌看了看裴阳,决定牺牲一人,保全两人。
“爹,您误会了,因为我闲着给复复念律吕公子的话本,里面不是把我写成神仙下凡么,什么拯救万民尝百草试毒,复复当真了,以为肘子能不能吃,我尝一尝就知道了。”
他笃定裴清许没认真看话本。
裴清许:“裴阳,是这样吗?”
裴阳:“……是,我的确写过这个情节。”
多么稀薄的兄妹情。
裴清许胸腔里对话本有很多不满,比如艳俗之词,流氓之语,虽然《玉京梦》里没有,但他可知道,律吕公子前期的其他话本,简直不堪入目。
但这些都不好跟女儿说,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看看,开卷无益的话本,教坏孩子!”
裴酌心虚地望天,古往今来,家长都是黄雯终结者。
裴阳秉承着爱护哥哥爱护侄子的精神,没有争辩根本原因是裴酌让小侄子接触话本,跟律吕公子有什么干系。
裴酌小声道:“回头赔你两个肘子,复复给你玩。”
裴阳:“爹,我错了。”
裴清许让裴阳禁足三天小惩大诫。
然而这三天裴酌带着崽儿住在太傅府里,禁足生活快活似神仙。
连太傅都没有去上朝。
萧循榻上没有大美人,朝上没有太傅,同僚议论纷纷,私底下怀疑太傅监国月余,干的令陛下不满意了,所以这几天没上朝。
李如意听了都无语,小太子的魅力真大啊,勤勤恳恳的太傅都请假三天不上朝专心带孙了。
这全天下,就咱陛下不放假。
李如意的卖惨素材又有了,就差见到裴酌了。
话说回来,都三天了,陛下怎么还没催裴酌回来?
萧循揉了揉额头,他总不能霸着裴酌不放。
一头是太傅跟裴先觉二十多年死别、跟裴酌两年的生离和新见孙的喜悦,一头是裴酌跟他说“陛下,你最近有些沉迷了,该戒一戒”。
萧循怎么看都不占理,他已经和裴酌在回京的船上朝夕相处一个多月,该让一让太傅了。裴酌也弥补他予取予求一阵子,再不让咸鱼休息,怕是要翻出手掌去。
总之,老婆孩子不在身边,萧循觉得惨绝人寰,但也没无耻到派李如意去卖惨。
还算个君子吧。
李如意空有一腔本事,无处发挥。
……
裴酌在太傅府住了两天,第三日便去了公立学堂上班。
学生们在宫门口张望、散步,险些被抓起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裴酌出现在课堂。
他们积攒了许多疑问,想当面请教裴夫子,也积攒了许多突破,想告诉裴夫子。
第一天的课基本没上成,裴酌像明星似的被学生围住,有的学生汇报成果,有的学生咨询瓶颈,有的学生讲着讲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仿佛见了亲爹。
裴酌情绪和思绪也跟着切换来切换去,又累又感动。
萧循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提起令人社死的话本。
裴酌哪里知道萧循的思虑有多周全,他还沾沾自喜,他这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冒充了一回超出时代的科学家。
大家见到华丽归来的顶级科学家,第一反应都是他的成就他的发明,而不是他的桃色新闻。
只要加倍努力钻研,卓越杰出,大家就想不起他的花边。
裴酌像打了鸡血一样给学生解答,直到天色擦黑,累得像一条狗一样回到太傅府。
他靠在车厢壁上,搂着来接爸爸下班的复复,突然怀疑自己白天是不是让人夺舍了?
不会怎么会出现“加倍努力干”的念头?
这不是咸鱼该有的态度!
明天真不想上班,裴酌叹气:“崽儿,我好想退休。”
但他能安心接受的退休,不是年龄到了、钱攒够了、干不动了,而是科技发展到他能退休的程度。
裴复复:“爸爸,什么叫退休?”
裴酌:“就是天天不上班就有钱,到处玩,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裴复复:“这么好噢。”
裴酌:“是哦,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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