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缓缓敛了笑意,他语调染上了严肃:“麦迪南,一个孩子想去哪里,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他接了我的聘用书,威尔逊。”麦迪南说,“他对顿涅瑟斯有意义,对布伊戈更加有意义。”
麦迪南站起身,他看着威尔逊,神色极其严肃:“你应该知道,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一个拿到了麦田奖的数学家,接下来甚至或许还会有德沃克甚至诺贝尔,他不能留在龙夏。”
威尔逊呵呵笑了起来:“诺贝尔还远呢。一个量子模型可拿不下物理奖。”
“那也无所谓。”麦迪南说,“当他斩获了金麦穗,他就应该属于布伊戈。”
他看着与自己共事了快要半个世纪的老友,再次强调道:“你知道的,这不仅仅只是我的意思。”
威尔逊抬眼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
相比威尔逊的为难,路乘川的日子就过得快乐得多。
两个猜想证明的接连发表,让玉大随着景长嘉一起,一跃成为了当前数学界最耀眼的明珠。而两篇论文的通讯作者路乘川,也重新回到了数学的眼睛里。
远隔重洋的老朋友们纷纷致以问候,两句话后就问:“你那个学生,他的联系方式是什么?他这两篇论文的学术报告会,准备什么时候开?”
路乘川得意得不得了,每次听到都乐呵呵地点头:“是是,没错没错,是我的学生。哎呀,我本来不想要这个通讯的,我也没给他什么帮助。可孩子偏要加上我的名字。”
“无功不受禄啊,我又没给孩子提供多少帮助对吧,这两个通讯我拿着都害臊哈哈哈哈。”
“我们长嘉就是聪明得很,一点就通,一通就百通。有这么个学生在你让我现在退休我都乐意啦!”
要炫耀很久,得意很久,才会回答朋友们急不可耐地问题:“你说报告会啊?先等等吧,孩子太热爱数学,累病了。最近我让他在家里休养呢。再等等吧,有消息通知你。”
怎么就能这个时候病了?
玉大果然照顾不好人!果然还是应该招来我们学校/研究所!
邀请信如同雪花一般纷至沓来,景长嘉早已决定好去处,只能一一婉拒,并承诺下次有合作一定会考虑。
人人拿到回信都以为他决定了更好的去处,可到处一打听,却发现他又似乎谁都没答应。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缓缓反应过来,这位夺下麦田奖后的短短一年,又先后跑出两颗重量级成果的天才,还没有从玉大毕业。
而他到底能不能毕业,还需路乘川签字点头。
他路乘川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吗?怎么人在家中坐,上帝就掉进他家里了!
有着这样的焦虑的,也不仅仅是国外的各大数学院校与研究机构。
《世界数学会刊》春季刊发行了一周后的某个清晨,一辆黑色的改装加固过的龙行牌小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玉大数学系行政楼的楼下。
玉大校长见了车,立刻往前走了两步准备迎人。
那车上随即也下来了一个身形挺拔的严肃中年人。两人站在门口握了握手,玉大校长刷指纹开了行政楼大门,带着他与他的司机一路往楼上去。
路乘川显然知道他们要来,一早就在办公室里泡好了茶。
见玉大校长领着人过来,就起身迎了迎。
司机在他们背后关上了路乘川办公室的大门,随即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们在办公室里谈了许久,临近中午了,那扇门才再次打开。严肃的中年人满脸带笑,与玉大校长和路乘川都握过手后,又拒绝了他们相送,自己领着司机下了楼。
等他们身影都看不见了,玉大校长才狐疑地问路乘川:“你当真能保证,小景最终会是我们的人?”
路乘川深深吸了口气:“我能。”
玉大校长顿时眉开眼笑:“老路,你拿你自己的前程作保,我是相信的。现在就希望你这个学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他当然不会。”路乘川的视线穿过数学系的大楼,落在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身上。
他们都是龙夏的天之骄子,是万里挑一,甚至十万、百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他们青春年少,有着最宽广的前路。
可他们未必已经明晰自己的本心。
但他的学生不一样。
路乘川想起景长嘉熠熠生辉的眼睛,他看着玉大校长,骄傲地说:“长嘉的梦想足够远大。一个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人,不会背弃自己的梦想。”
……
与玉大不同的是,景家所在小区的区域里,正在下雨。
这雨还不小,伴随着隐秘的雷鸣,它是一场春日罕见的大雨。
雨点落在紧闭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它们已经足够吵闹,却依然没有吸引坐在书桌前那人丝毫的注意力。
景长嘉头也没抬,正看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沉思。
那个笔记本是他从市面上买来的最普通的牛皮本,翻开的第一页白纸上,已经写下了一行字:辛式新动力系统的数学问题猜想与解答。
写下这行字后,他莫名的停了笔,再也没有写下第二行。
屋外的大雨又多了大风,它们相伴肆虐在天地之间,发出了鬼哭一般的呜咽。景长嘉侧头看了看,就在这时,电脑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他将注意力转回电脑,就见邮箱里多了一封威尔逊的来信。
这位和善可亲的老者又来了一封信件,邀请他早日前往顿涅瑟斯,与他一同研究霍奇猜想。
顿涅瑟斯的秋季学期在八月开始报道,距离今天也没多少时间了。
景长嘉凝视着他的来信,许久后才点击关闭。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本信纸,他想了想,才落笔写到:“尊敬的大长老,见信如晤……”
第59章
对于当了十几年云中郡王的景长嘉而言,写这样的一封信显然比做研究要简单得多。
腹稿早已打过多次,此时只需把心中所想付诸笔端就可。
信写完后,他郑重地放进了书柜中,压在了各色书籍的最底下。
现在最困难的,依然还是辛式布局的新动力系统问题。在已经拥有了参考模型与迭代后的3.0版本新动力系统的研究论文后,画出完整的动力设计图已经不是难处。
更难的地方,在于给它建立多个足够说服621所的数学模型。
“或许我应该在去修个物理学位……”景长嘉想。
唯有再来一个物理学位,才能解释他对流体动力学的过度擅长。但现在想临时抱物理的佛脚,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说是戴理老师教的。
挺着大肚子的戴理老师人在621所闭关,锅从天上来。
他莫名其妙连打了三个喷嚏,打得一旁的卫云涯惊讶地看向了他:“戴教授,你感冒了?”
“没有。”戴理揉了揉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估摸着是哪个学生在骂我呢。”
卫云涯忍俊不禁地道:“我以为戴教授是个很得学生喜欢的老师。”
肚皮虽大,头发虽秃,但整日里乐呵呵的,像一尊弥勒佛。这样的老师,大学学生一般都不会怕他。
“谁让我教的那门课太难。”戴理说,“学生遇到难题,就得骂一骂我。也不想想,我遇见难题,我骂谁去呀?”
他点了点显示器:“总不能去把卡米拉·哈恩骂一顿。”
实验室里又是一阵乐。
卫云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他们做数学的,确实不怎么管我们做物理的死活。”
想想他们玉大那个景长嘉吧,在极小量子模型里把辛流形的量子上同调环用得那么妙,后续居然也没去深入研究量子上同调,而是一转头投入了极小模型的怀抱。
虽然极小模型算得上是他在奇点解消之后应该展开的后续工作,但……在工作上又一次卡住的卫云涯,真切的希望那位数学领域的天才,能回过头来看一眼他们的量子上同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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