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森放下手中剪刀,轻声说:“谢谢哥。”
易时陆放下餐食,无意中瞥见桌上摆放着一个东西,是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易时陆沉吟片刻:“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吗?”
“应该是陈老师的。”卓森随手拿起眼镜:“我前几天在草坪上捡到的,可能是他落下的,正想着要怎么还给他,昨天我还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叔叔让我给他,他说会还给陈老师。不过话说回来,眼镜这种东西也会弄丢吗……”
眼镜这种东西也会弄丢吗……
易时陆看了看卓森,什么也没多问,只说:“我今天有点累,就不陪你一起吃了。”
看易时陆要走,卓森急匆匆地推着轮椅,费力地,终于拉到了易时陆的手。易时陆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卓森话还未说出口,就率先红了脸。
“我只是、想、想再确认一下。”几个字说得磕磕巴巴,面如红霞。手倒是拉得很紧,一副怕人跑了的样子。
易时陆疑惑:“确认什么?”
卓森抬头看他,又快速低下了头,握住易时陆的手也不由得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手心里泛起潮热。
“那天……那天晚上……我们不是……”卓森鼓足勇气:“我们不是亲了吗?我和哥。”
易时陆露出惊讶与慌乱的表情,想要甩开卓森的手:“什、什么?什么亲?卓森你、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易时陆会是这种反应,卓森在心中谨慎而认真地端详着他。
看起来不像是在推卸责任,易时陆也不是这种人,但现在他又表现得这么慌乱。
如果非要找个合理解释的话,易时陆似乎是真的……忘记了。
这样……更好了。
卓森的脑袋转得很快,一个新的主意立刻诞生。
他的眼眶里迅速堆积出泪水,红宝石眼珠在这种时候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弱小的、被玩弄之后抛弃的兔子。
“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说……哥只是不想记得,因为讨厌我,不愿意对我负责?”
卓森说到了“负责”,听起来那一晚的事情不是可以简单翻篇的事。
易时陆窘迫不堪:“不是的,我是真的记不清了,我……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卓森试探着他还能回忆起多少:“那天晚上,你和叔叔喝完酒回来,夜里我去找你……这些哥都不记得了吗?”
易时陆沉默良久,认真回想。
“我记得你有来……问我酒的事情,还有……你还说了一个故事,好像是……防空洞。”
断断续续的话,试图拼凑出那一晚的记忆。
“但除此之外,”易时陆为难地看向他:“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哈,真幸运。
卓森几乎要从心底里笑出声。
“怎么能不记得……”他难过地看着易时陆:“其他都能想起来,偏偏最重要的一段不记得了。哥你……你亲了我……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
恰到好处的停住话语,留给人无限遐想,卓森低下头,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难堪,声音很轻:“可是你现在却说,忘记了。”
他的态度将易时陆衬得越发像一个抛弃伴侣的人渣。
易时陆尴尬辩解:“抱歉,可能是因为酒……我很少喝酒,不知道那天酒劲会那么大。”
“所以现在哥是要用酒后失态来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卓森松开了拉住他的手,垂下。
易时陆:“我们的……关系……吗?”
卓森仰起头,用一种炙热又忧伤的目光看向易时陆:“哥亲了我,还说喜欢我,哥觉得,我们会成为什么关系呢?”
易时陆深吸一口气。
真是乱套,这些都是什么。
他揉了揉额角,沉声道:“给我点时间向你解释,卓森,那天是因为……”
卓森转过轮椅,轮椅的声音打断了易时陆的话语,他背对着易时陆:“不用解释的,如果觉得很为难的话,只需要和我说一声就可以,我不会缠着哥。虽然那一次是我的……初吻,但是哥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需要对我负责。哥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不必要理会我的心情。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哥的小狗,对待一只小狗,只要不要抛弃就很好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多要。”
一番话说得易时陆哑然无言。
卓森看向不远处的镜子,镜面映出易时陆纠结的脸色,久久驻足不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易时陆在驻足之后大步向他走来。
易时陆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不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卓森,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青年人的眼中放出异彩,像期待了许久的礼物终于落在手中,卓森憋着哭腔:“我可以要哥爱我吗?”
易时陆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已经在这么做了,真的。”
卓森流下眼泪:“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爱,是、是……你明白吗?”
易时陆抬起手,替他擦去眼泪:“我明白,我会努力的,给我点时间。”
卓森激动不已,他动作飞快地低下头,在易时陆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又轻又快的吻,易时陆还没说什么,他反倒先害羞得捂住脸。
“谢谢哥。”
易时陆看着他以手捂住面颊,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那么娇羞,并天真烂漫,完全是一副刚踏入恋爱的没经验的年轻人。
他不禁轻轻微笑起来。
“不客气卓森,你不必说谢谢。可是你年纪太小,又没怎么接触过社会,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吗……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怕你将来会后悔。”
卓森拿开手,将头枕在易时陆的肩上,身体柔软得表现出自己的顺从与乖巧,可面对着镜子的那张脸上,却露出了格外得意的眼神。
“我不会后悔,决不。”
……
是夜,屋子里没有开灯,这样可以将窗外的夜色看得更加明了清晰。
易时陆看了一下表,凌晨二点半,他敏锐的视线捕捉到晚归的人影。
然后他听见了门的声响。
半夜里,很少有人愿意在这样一座古宅中穿梭,但易时陆大胆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瓷砖地面,带着凉意的微光。旋转楼梯铺满厚重的艳丽地毯,手工皮鞋踩踏上去,也不会有任何声响,只有无限蔓延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又被一级一级地台阶扭曲。
“卓凯先生。”易时陆站在楼梯下,出声。
楼梯上的人影停住了,他慵懒地转身看向那站在不远处比他低很多的易时陆。
于是月光明晃晃地照在那人的脸上。
易时陆微笑:“真的是您,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您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易时陆穿着卡通睡衣,仰头看他,那张干净脸蛋与往常不太一样,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卓凯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慢悠悠走下,向他走来:“是的,今晚有个生意局,那些人玩起来就没个时间概念,你怎么醒了?”
易时陆直勾勾看着他:“您受伤了吗?”
卓凯:“为什么这么问?”
易时陆看着他:“好像有血的味道。”
卓凯停住了脚步。
第119章 噩梦者(二十)
长久的对视让空气都凝结,一种若有若无的奇怪氛围弥漫在空旷领地。
穿着卡通睡衣的人神色恬静,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站在楼梯上的人忽然抬起一只手,在光线的作用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崎岖,那只手也变成一把高高举起的镰刀,悬于一无所觉的男学生的头顶。
整个人仿佛也要畸变成一只螳螂。
然而卓凯只是稍稍张开掌心,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时陆,你鼻子好灵。今晚饭桌上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我的手被划破了一些,你连这都能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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