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稳后,温砚很有眼力见地扶顾凛川下车,周叔把车钥匙递给了年轻人,然后跟在轮椅后面。
老成的那一位长辈面容慈祥和善,气度不俗,是老宅的管家。
“凛川回来了。”
顾凛川微微颔首,声音不咸不淡地打招呼:“章伯。”
温砚跟着喊人:“章伯好。”
“好好。”章伯年纪看上去不小了,笑声依旧很有中气,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这就是小砚吧,长得真好看,快进来,老爷子都念叨你们好久了。”
温砚不知道说什么,乖巧地笑笑。
顾凛川的轮椅是周叔在推,温砚在旁边跟着走,他的一只手像被倒满了502胶水一样被迫黏在顾凛川手上。
走一路牵一路,温砚站着,顾凛川坐着,感觉很奇怪,他的手心都出汗了,摸着湿漉漉的。
顾凛川却一副完全不嫌弃的样子,还拿手帕给他擦干净,眼眸低垂神色认真,不知道的还真容易被他这副“深情”模样所迷惑。
好在温砚不会,因为他一直在看章伯。
章伯是在前面带路,但他总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温砚他们,试图想从那一两眼中辨别出什么,但顾凛川总会在那个时刻做的天衣无缝。
戏很足很好很细致,如果去娱乐圈多少也能拿个影帝回来。
温砚吸吸鼻子,在胡思乱想中见到了传说中的顾老爷子。
说实话,有点惊讶。
温砚本以为顾老爷子应该是那种不怒自威,站在那里就有上位者的沉淀和威严,就像老虎一样,哪怕年迈了也叫人不敢轻易冒犯。
可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顾老爷子居然是在种地。
就是那种在精致的后花园里弄了几垄地,顾老爷子穿着灰色的农民汗衫,裤脚接地气地挽到了小腿肚,挥汗如雨地埋种子填坑。
动作熟练,可以看得出劳作的人身子骨很硬朗。
“爷爷。”顾凛川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声。
顾老爷子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过来,他先是看了眼顾凛川的腿,然后才去看温砚的脸,就两秒,不着痕迹的那种。
温砚有些拘谨地鞠了个半躬:“爷爷好。”
顾老爷子没吭声,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着顾凛川毫不客气道:“残废的就到一边等着去。”
话直白得让温砚听了都害怕,不过顾凛川没什么反应。
顾老爷子哼了声,变脸似的对着温砚,语气亲切地说:“你过来帮一下我这个糟老头子,把这点种子撒完。”
温砚看了眼顾凛川,见对方没说话,于是要松开手,结果手没松开,某人攥得更紧了。
顾老爷子还在对面满脸殷切地看着他。
温砚不想让长辈失望,语气带上了急切和请求:“顾凛川……”
顾凛川不理,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手上攥得很紧,有宣告主权的意思。
温砚一愣,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顾老爷子倔强的面孔和不服输的视线。
爷孙两个根本就是在无声对峙。
温砚悟了,乖巧地站在一旁装鸵鸟。
过了会儿,还是顾老爷子突然冷哼一声,先摆了摆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算了,小孩看着乖巧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儿,你俩都回屋等着去,不用你们添乱!”
“老章!老章!我不回去不准给他们饭吃!”顾老爷子还是生气,冲另一侧的人喊,激动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明明离得也不远,他就是要故意喊给某个不孝子孙听。
章伯乐呵呵地点头,笑了几声。
顾凛川像是习惯了,一手拉着温砚,对周叔抬了抬下巴,“走。”
温砚就又被带着去了客厅,在顾凛川的默许下,坐在沙发边上不动了。
人不累,心累。
意料之外的顾爷爷,意料之外的首次见面情景。
还好他只需要扮演一个懂事乖巧的安静花瓶,温砚如此庆幸。
顾老爷子没多久就回来了,他换上了一身黑色暗纹唐装,瞧着意气风发,一点也不像六七十岁的样子。
温砚站起来打招呼,被顾凛川顺势又把手牵起来了。
“爷爷好。”
顾老爷子老神在在地“嗯”了声,他的视线从温砚和顾凛川双手交握的手上扫过,炯炯有神的双眼中闪过些什么。
下一秒,温砚感觉到自己的指缝被强行塞进来几根手指,变成了十指紧扣。
温砚:“……”
老爷子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微笑。
“吃饭!”顾老爷子手一挥,利落劲儿和刚才下地一样,雷厉风行地叫人上菜。
终于到下一个流程了。
温砚偷偷松了口气。
顾凛川在这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似乎在跟他说别怕。
跟有什么魔力似的,温砚的紧张莫名缓解很多。
用餐过程比温砚想象中的安静,顾凛川一直在给他夹菜,温砚几乎都没往外面伸过筷子,低头就能看见碗里有东西吃。
而且菜里的胡萝卜都被顾凛川挑了出去,他还低声吩咐佣人,以后他带人回来,不要再做有胡萝卜的菜。
顾老爷子事不关己,佣人惶恐地点头说好。
顾凛川这才满意点头,一副昏君潜质。
“……”
温砚几乎都没眼看,默默撇开眼。
顾凛川嗓音温和地询问:“还想吃什么?”
“我……”
温砚打了个饱嗝,他立刻偷偷瞥了眼顾老爷子,不太好意思地舔了下嘴唇,对顾凛川说:“我已经吃饱了。”
顾凛川对他百依百顺,“那就不吃了,我带你回房休息。”
看似装聋作哑实则暗中观察半天的顾老爷子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可没叫人打扫客房啊,就你那破房间,你俩睡吧。”
语气中不免夹杂着兴奋和得意。
温砚:“……”
他看向老爷子喜气洋洋的面孔,有点心累地想:老爷子啊,您不会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明显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在火车上写好慢啊……
第18章
温砚这个房间没有回得很顺利,因为顾凛川刚从饭桌上起身就来了一个工作电话,对方打了三遍,看起来很紧急很重要。
他皱眉摁断电话,叮嘱似的拍拍温砚的手,然后就让周叔推着到外面去了。
温砚知道他是去回电话,乖巧地指了指沙发,表示自己在那里等。
结果被顾老爷子逮到了机会,趁这个功夫,把落单的温砚叫到了书房。
没有顾凛川在身边撑着,温砚有点拘谨,但他有着良好的教养,所以不至于怯场。
他简单地把顾老爷子想象成自己的爷爷,顿时就觉得眼前的长辈变得和蔼可亲许多。
老爷子让他坐下,之后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凛川这孩子命苦啊。”
温砚内心抹汗,默默地等着听他的后文。
顾老爷子用一双饱经岁月沧桑的眼睛上下审视温砚,十九岁的少年带着那个年纪独有的蓬勃朝气,好看劲儿都新鲜。
而且温砚在他面前表现的落落大方,没奉承没躲避,虽然看着有些生疏,但在小辈里面算是难得。
看来自己的小孙子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顾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讲起了顾凛川的童年。
大概是父母早亡的老故事,顾凛川早些年在家族中不被看好,唯一真正心疼他的只有顾老夫人。
爹不疼娘不爱,顾凛川坚强独立成长为了如今这种样子。
“你看着他好像不近人情,其实是面冷心热。”顾老爷子感慨着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我,怪我。”
像顾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大家族无论是内外,竞争都很残酷激烈,直面人命鲜血的那一种。
一场厮杀能在孩童时期拉开,一直持续到现在也不见落幕,谁的手里都不干净。
别看顾老爷子现在能憨态可掬地在花园里垄地,如果真的在商战场上动起手来,他的手段果断狠厉,没人招惹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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