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设置时限。”卢定风回答道,“将活动举办的间隔拉大,譬如一个月举办一次,是不是更好一些?更可以像五月购物节一般设置主题,所面向的观众也不必局限在闺阁娘子身上。
单卖胭脂水粉、布匹丝绸这一类,自然市场有限。可若面向寻常百姓,各类家用的伙计物什、读书写字要用的文房四宝皆可售卖,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囤货,既然都是买,何不来这里买便宜的?”
杨小筹却摇摇头:“胭脂铺子、绸缎庄子的各家掌柜,是看到我们《妆品月刊》的好处,知道能叫销量猛增,才答应薄利多销,与我们达成现场卖货的合作。隔行如隔山,其他行当的掌柜们不一定会愿意。若加饶不足,效果不一定能尽如人意。”
卢定风应答:“这就要靠产品经理们的努力,再加上多加宣传鼓动——小筹的报告也能派得上用途,将前景摆在他们面前,自然有商量的余地。”
杨小筹还是不甚认同:“五月购物节带货成功,五成以上要归功于《妆品月刊》长久以来的沉淀,积攒起声名、培养出了消费的习惯。而寻常百姓早习惯了在大相国寺等集市上采购生活所需,也没有娘子们出门不便的窘迫境遇。
我们同大商铺合作,再怎么砍价,也砍不过就地便可营业的小摊小贩,既无便宜,百姓为何要该换习惯?这根本不符合《广告学概论》所言之理。”
他们这样争执惯了,并不是要吵架。
卢定风语气仍旧温和:“所以我才说,每场带货需限定一个主题……但小筹说得也有道理,哪一类产品适用,该用怎样的方式复刻《妆品月刊》的成功,将客人们消费的兴致拔高起来,实在是个难事。”
杨小筹看向罗月止:“东家。”
罗月止笑看他们争论:“挺好。”
崔子卧脾气急,商量这么半天也商量不出结果可不行:“东家别光说好,您得拿个主意啊。”
罗月止不答话,反倒又抛出一个问题:“以诸位的见解,五月购物节为何吸引来大家踊跃参与购买?”
杨小筹:“更便宜。”
卢定风:“更方便。”
崔子卧:“身边都是同好,既是个交流的机会,也是被激起了攀比之心。”
几人都看他。
“干啥。”崔子卧脸耷拉着,“我实话实说。”
“是觉得你说得好。”罗月止笑起来,“那努力的方向不就明晰了?”
“我们要找的,是平日里不够便宜、购买起来不够方便、同好诸多、又亦形成攀比的品类。那些寻常家里用的小零碎儿,自然没办法与大相国寺等集市竞争,但说起品鉴、评级、与身份品味相关的物什,自然有做带货的意义。”
“质量上乘的笔墨纸砚、顺着运河南上的各类航货,不都此列在么。”
“而说起以测评带动购物欲望,不仅妆品能够测评,文玩古董、衣帽靴带,茶饮香药、甚至吃食杂嚼……都是能够评上一评,品上一品的。”
三个小徒弟睁大眼睛,皆有明悟。
“我一直有个主意放在心里,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落地。”
罗月止继续道。
“我家书坊的活字印刷之术日有精进,伙计们日益手熟,排版刊印的效率也大有提升……若出一款刊物,一日之间刊印千份,每日清晨分发到京中各处,其上记载近日新鲜奇闻、各处的商品良莠。
哪家茶坊上了新茶粉,哪家正店雇了新主厨,哪户女绣工的技艺最为精湛,瓦子勾栏又上了什么新鲜的杂耍话本,凡此种种皆闻风而载,广而告之。”
罗月止抬头看向他们:“最重要的,是交给大家如何评判优劣,如何货比三家。待日后读者习惯培养起来了,自有推动消费的好处,开展直播带货也更为便宜。诸位觉得如何?”
三位广告总监愣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杨小筹喃喃:“兹事繁重,但若做出来……”
卢定风补足道:“实是能获益良多……不仅东家能赚到钱,还方便了百姓掌握新闻,消息沟通,实乃利人利己的好事!”
崔子卧:“……话都叫你俩说完了,能不能留一句给我说。”
罗月止莞尔,将报告书放进已阅过的一摞文件当中:“现下五月购物节落地,算是印证了这套方法的可行。既然你们也都觉得不错,那我心里就有底了,这就筹办起来。”
三人皆高声称是。走出罗月止的书房,他们不约而同觉得,与东家聊过之后,眼前突然一片宽广,有了眺望远方的盼头,好似浑身的力气都积蓄满了一般。
书房中的罗月止蘸墨提笔,继续思索着未来的计划。
倘若真的要办起日刊,如今的规模仍旧是不够用的。
新人总和雕版刻印的老团队混在一起,听说最近还出现了老伙计以资历压人,随意分调人手的情况,权责也容易混淆……或许该考虑将使用活字印刷期刊的团队另起炉灶,组建出一个单独的出版社来。
罗月止提笔记录思绪。
……如今资金流转顺畅,也该考虑增添人手,扩大办公场地的事情。
记着记着,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当老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小说里都写主角穿越之后生意风生水起,不假时日便可白手起家,富可敌国……可谁知道呢,或许是他前世就没那么大出息,一破做广告的。一年多时间,操持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
他前世至多管理二三十人的策划团队,可如今手下已有近百名伙计、两间开门营业的铺子和一座印刷作坊,今后还要继续扩大规模。比起做方案搞创意,手边的管理工作反倒成了难题。
阿虎忠厚勤恳,卢定风有容人用人之量,这俩人都能当作未来的管理人才培养,但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这事儿没别的缓解办法。甚至罗月止自己也要尽力学习,摸着石头过河,慢慢积攒起经验来才行。
罗月止被工作熬得头疼,但似乎是老天爷眷顾,不出半天功夫,便有一则好消息传来,让他能稍有缓解。
王仲辅的书信送到了。
罗月止从椅子里一跃而起,上前几步接过阿青手中的信件,以拆刀启封。
王仲辅信中言道,赴任一路顺利,写信之时,他已经忙完了新官上任的一众手续,在黄州安定下来了。
正如延国公所说,黄州知州乃是范希文举荐过的官员,治下算是清廉,百姓的吃穿用度基本能够保证,并没有饥寒交迫的情况。近些年长江流域多发水患,这在地方上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罗月止的《壬午进士学报》以及《杂文时报》,他临走的时候各带了二十余本,已经分发给诸多同僚。大小官人们的反馈都很是积极,知州对此亦有佳评。
你说想在地方上推广《杂文时报》这件事,我亦与上司陈情。一听说你背后有国子监的支持,他登时说要回去考虑,我看你在汴京,可以静静等待好消息了。
你之前便眼疾手快攀上国子监的关系,难不成就是为了今日之局势?月止深谋远虑,果然有子贡之才。
信写到最后,他才语焉不详地提了几句何钉,说他也顺利到黄州了,寸步不离,烦人得很。
他如今做了官,撰写书信自当慎重,这种事绝对不能说得太明白,罗月止自然理解,把信件来来回回读了几遍,装回信封里好好收藏。
罗月止嘴角带着笑意:“寸步不离也好。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陪着也能叫亲友放心了。”
他转头便叫来阿青:“去给王家送些应季的瓜果点心,还有前几天周娘子送的寿州片茶,也拿一饼给老太太。”
“又送……一个王家,一个柯家,都要变成东家的仓库了。”阿青嘀嘀咕咕,“那茶可金贵呢,六百多文钱一张,真是忒大方……”
罗月止嫌他烦人,两句话把人轰走了。
……
罗月止好一段日子没在家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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