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沉默了,赵维之意,是他并未对自己的父母下手,之所以愧疚,是因为他没有成功劝说,使得他父母遭此横祸?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因为这样,赵维便愧疚的从此再不娶妻生子,还与他的舅父断绝了关系?
“赵老爷,那五百两香油钱是此事之后添置的吧?”
“是啊,我听说了此事的经过,内心痛惜不已,我本欲一路扶灵,可没想到,赶至城门口时,早有人在那等着,说我母亲在外探亲时突发恶疾,如今已不省人事,让我赶紧去见她最后一面……孝义难两全,我最终还是选择赶去外地见我母亲。此事后,我再无颜踏进忠国公府,只悄悄到他夫妇二人坟前祭奠,然后命人去慈济寺添置香油钱,每年那一日,帮他们做一场法事。待钱用尽了,我再添上。”
“如此说来,我父母之死,当真只是一场意外?”
赵维顿了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裴澈审视着他,问道:“那你,之后为何与你舅父一家断绝了关系?莫说是因为一桩生意,你这人能为受苦百姓捐银捐物,又岂会因为些许银两背叛亲情。”
赵维脸色复杂极了,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慌乱。
“是贤妃和她家人联手杀害我父母的,对吗?!”裴澈大喝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让赵维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不,不是,他们没来得及下手,你父母就去了。
“你果然隐瞒了什么,快说!”
赵维面如死灰,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我也是在偶然之中听到的。当年表妹找过我后,还悄悄派了人手跟着我,他们决定做两手准备,如果你父亲投靠他们,应该怎么办,如果坚决不肯投靠,又该怎么办。”
“得知我劝说失败后,他们派来的那群人便决定朝你父亲下手,好断了四皇子的左膀右臂。可他们埋伏在水波县外时,却迟迟不见有车队出去。那些人心生疑惑,想着去打听打听,一问才知道前方山路发生了坠崖之事,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死了,只留下一个幼儿。”
“只是,他们虽和你父母的死无关,可那假传消息的车夫,却是他们收买的。要不是那车夫催促你父亲他们在雨天赶路,也不至于被倒下的树木推下山崖。归根究底,还是怪我泄露了消息,才使他们有机可乘。”
赵维说完心底最后一点秘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反而变好了些。他这些因为此事,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如今尘埃落定,他反而不担心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假如裴世子要为父母报仇的话,就冲着我来吧。”
裴澈见他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心底的暴怒不断上升,真想如他所说一般,杀了这愚笨之人泄愤。可他心里明白,要真如他所说的一样,此事确实只能以意外盖棺定论。
但是,目前还有一个疑问。
“你可知道,当年朝着马车滚落的那棵大树,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你确定你听到的他们的对话,没有遮掩什么吗?”
第200章 幸甚至哉
“什……什么?”
赵维震惊不已, 竟然还有这么一件事。
“你们当时就完全没有想过,这可能不是一场意外吗?”裴澈问道。
赵维摇了摇头:“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只道是雨太大将山上的树冲倒下来的。待我发现表妹的图谋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年余, 又怎么会想到其他可能。”
裴澈觉得赵维对他的表妹实在太过信赖了, 说不定就是她的人下手, 然后佯装没成功。那妇人蛇蝎心肠,之前还联合他二婶想让他受制于皇室,这样的人说谎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毕竟她之前就欺骗了赵维。
许是看出了裴澈的质疑,赵维说道:“我表妹与舅父的图谋, 是我偷听到的。当时我客居李府,多喝了两杯后, 迷迷糊糊进到假山的岩缝之间打了个盹。没想到会听到舅父与表妹的谈话。”
当时四皇子的势力已去七八, 三皇子眼看着地位稳固, 距离上位只有一步之遥。身为三皇子侧妃的母家, 李府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一日胜过一日。
但可惜的是,李欢颜到底只是个侧妃, 就算日后三皇子登基为帝, 她也不过一介妃嫔。头上有主母压着,让一向争强好胜的李欢颜心头始终不服气。
那日回到李府, 李欢颜直接责怪老父在朝堂上不争气,未得三皇子倚重,害得她和孩子遭受冷落。说完之后又感慨,道当初她若是能成功劝服裴世杰, 想必三皇子一定会十分器重她。只可惜裴世杰不识趣, 不然怎会有此下场?
李大人连忙四处张望, 生怕这话被人听去。谋害国公世子的罪名,就算她是皇子侧妃,也担当不起。
李欢颜毫不在乎地说:“怕什么,他又不是我害的。我的人还没下手,他就遭了横祸,只能怪天意弄人罢了。”
说完,她又有些咬牙切齿:“要是他当初不和那个贱人成亲,改娶了我,哪还会有此一劫?只能怪他自己眼瞎!”竟有些因爱生恨的模样了。
李大人忙道:“你如今已是三皇子侧妃,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三皇子因着冯氏女的事,本就嫉恨裴世杰,若是知道你也有此心思,往后必将你娘俩打入冷宫。说来当初没招揽成也是好事一桩,如果三皇子知道你私下说服你表哥去当说客,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李欢颜轻哼一声:“他能怎么样?裴世杰何等人才,他要是敢将其拒之门外,他手底下的人第一个不答应。好了,不谈这些了,爹,你到底有没有和表哥商议好,让他的商铺出钱办事?”
李大人道:“你先别急,你表哥性子纯孝,如今他母亲去世,父族不兴,我们便是他唯一的亲人。只要好言相劝,他必会同意的。只可惜当初他和宜嘉没有结成好事,不然此事就简单多了。”
李欢颜轻蔑一笑:“我那庶妹心气高着呢,哪看得上他一介商贾。她见我进了三皇子府,转眼便勾搭上忠国公府庶子。也是她运气好,要不是裴世杰遭了难,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如今倒成了国公夫人了。”
李大人劝道:“如今你也别总惹她了,三皇子大业未成,忠国公府势力名声虽大不如前,但有他们的支持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放心吧,爹,女儿不会意气用事的……”
赵维说完,叹了口气:“这里面涉及阴私无数,料想应不会是特意说给我听的。故此我判断,他们当时应该没有说谎。你父母之事,并非他们下手。”
裴澈沉默了,怪不得赵维会和李家断绝关系,他听到的这些应该是真的了。这样说来,砍树推下山崖的另有其人。可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会下手呢?
“赵老爷,当年的慈济寺,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吗?”
赵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旁人了,当时慈济寺刚刚新建好,那些香客们哪能这么快赶来?而且慈济寺是间小庙,要不是我们偶然经过,恐怕也不会特意赶到这里来。所以当时除了我们之外,只有寺里的和尚们在了。”
“多谢了,既然你知道的已经悉数告知,裴某就告辞了。”裴澈朝他拱了拱手,他这人恩怨分明,赵维虽有引狼入室之嫌,但到底不是害他父母的元凶。
赵维惭愧地还礼:“裴世子客气了,若是知道当中还有隐情,我应当及早上门告知,也好早日还裴兄一个公道。”他以为当年之事是一场意外,又因为此事牵连甚广,甚至和当今皇室也有瓜葛,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将之掩埋心底,不曾透露半分。要不是裴澈几次来找他,恐怕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裴澈又陷入了茫然之中,所有他怀疑的人都逃脱了罪责,而当年之事又确有蹊跷,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
“你们世子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衙门休沐,裴澈说要再去赵维家中问问。江淼本来准备和他一起去的,但是两孩子难得也放了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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