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林的春天和秋天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几乎迈入十月份,气温就从夏急速转入冬,尤其是早晚。
别墅门口的氛围地灯,只能照亮草坪, 照不到高大的保镖, 顾江阔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姜糯催促:“走吧, 进屋了。”
顾江阔却没动。
好巧不巧,宾利的车门忽然打开, 蒋夏匆匆下了车, 提着裙摆,哒哒哒地跑过来:“姜总!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姜糯:“…………”
蒋夏也不知是没注意到顾江阔,还是压根没在意他, 雀跃地继续说:“小糯还是你好!不像我爸爸, 觉得我不务正业整天闹着玩, 根本不愿意帮我, 就一心想给我找个金龟婿, 好继承家业。”
“……蒋董也是为了你好, ”姜糯忙打断她, “太晚了, 女孩子在外不安全,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蒋夏这时候终于从创业的激动中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品出姜糯口中的拒绝之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姜糯悄悄松口气,却听一直隐在暗处,一言不发的顾江阔忽然开了口:“姜总,饭都备好了,不留蒋小姐坐坐吗?”
蒋夏诧异地看向顾江阔,大约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她微微歪了头,样子很可爱。
按理来说,顾江阔无论作为保镖还是助理,都不应该这样帮主人留客,可他就是这样做了,姜糯非但没觉得他僭越,反倒愈发心虚,连句斥责都没有。
蒋夏这时候终于认出了顾江阔,“原来是你?刚才太黑了,没认出来,我们之前在金创大厦的竞价招商会上见过的!”
设计成独有造型的地灯,以光线把花园式庭院一分为二,姜大少爷暴露在光亮中,无所遁形,顾江阔则始终隐匿在暗处,只能瞧见高大笔直的身形,他始终沉默,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聊作回应。
虽然嘴里说留客,但蒋夏却从他这里感到更加直观的排斥。
蒋夏有点犹豫,识时务地走开,还是顺势留下来?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她从小便受父亲的熏陶,培养出作为商人的基本素养: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既然姜糯口头答应了投资,那么,她最好及时抓住机会,把这件事敲定。
“那就打扰了。”蒋夏笑道。
王老太犯病的时候,偶尔会耍小孩子脾气不肯下来吃饭,今晚便是护工盛了饭菜陪老太太在楼上卧室里吃。
姜糯从来没这么思念过王姥姥——没了姥姥插科打诨,饭桌上沉闷得吓人,就连一向缺心眼的姜粟都不怎么敢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顾江阔,一会儿看蒋夏,一会儿钦佩地看向他亲哥。
姜糯受不了莫名诡异的气氛,轻咳一声,主动挑起话题:“蒋小姐,虽然我看好你的商业思维,但还是需要具体的企划书,走正规流程,才好决定投多少。”
姜少爷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理智,这话说得一石三鸟,既表明了自己不会失信于人的态度,但又强调得按规矩办事,如果项目太扯淡,他是不会扔太多钱去打水漂的,更重要的是,姜糯想告诉在座的人“我们只是在谈生意”!
说完这话,他还下意识用余光瞄了顾江阔一眼。
然而顾江阔似乎对面前的甜菜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垂着眼皮搅着汤碗,根本没拿正眼去看姜糯,也不知听到没有。
姜糯悻悻地也舀了一勺汤。
“一定一定,”蒋夏闻言愈发开心,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姜总,我敬你,我会做好成熟的企划书,一定会好好回报你这轮天使投的!”
姜糯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随口答应的、以为大概率会亏损的一笔投资,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丰厚的收益。
一顿饭全是姜糯和蒋夏谈论生意,才撑住没冷场,蒋夏没多留,得了姜糯的肯定答复之后,饭后便早早告辞走了。
姜少爷作为主人,礼数自然要周全,送客回来时,发现桌子已经空了,便问姜粟:“顾江阔呢?”
姜粟指了指楼上:“睡觉去了。”
挂在客厅的古董式挂钟,才显示九点,姜糯狐疑:“这么早就睡了?”
姜粟贼兮兮地比了个大拇指:“哥,你今天组的是什么局?修罗场啊,厉害了!”
姜糯没听懂年轻人的网络语言:“什么场?”
姜粟:“就是说你——”他本想说“左拥右抱、做想齐人之福”,又敏锐地意识到,如果真说出口,可能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了。毕竟他现在处于离家出走状态,劳美琴是不会给零花钱的——如果姜粟多了解些他母亲现状的话,就能更清晰地认识,不是劳美琴不给,而是她真没钱。
总之姜粟把话咽了回去,转移话题说:“顾大哥可能是喝多了,所以犯困。”
因为有人做客,梅姨便按着以往的惯例拿了红酒——价位适中,是可以招待普通朋友,也不显得跌份儿的那种。
但顾江阔喝多了吗?喝了多少?姜糯知道他的酒量不错。
说起来,他好像的确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既没替自己挡酒,也不跟蒋夏social。
“知道了。”姜糯心里莫名也有点不是滋味,“我也去睡了。”
回到主卧,姜糯没急着开卧室的灯,而是直接进了洗漱间。
这栋别墅有三层,其中三层除了阳光房和阳台之外,原本都是姜糯一个人享用,所以主卧内的卫生间也干脆没做干湿分离,直接改成一间超大的浴室,不然也不至于需要跟顾江阔公用一个卫生间。
浴室内有超大的下沉式按摩浴缸、有可电动操控的星空顶、也有好大一片放置换洗衣服的区域,空间很足。
姜糯准备先洗个澡,结果睡衣扣子刚解开一半,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过来,同时“啪”一声关了浴室灯。
“?!”姜糯炸毛,“谁?”
一股酒气扑来,紧接着,姜糯就被顾江阔囫囵抱了个满怀。
姜糯:“!”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顾江阔已经抱他抱上了瘾,姜糯也习惯了这人大号狗狗似的撒娇,但今天的拥抱不同以往,带着葡萄酒的醇烈,带着难以掩饰的侵略性。
顾江阔哑声道:“是我。”
“少爷,是我。”
奇怪的是,他这举动是典型的以下犯上,气场也骇人,可姜糯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你干什么?”
顾江阔心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抱你。
不但想抱你,甚至还想狠狠地、狠狠地把你揉进身体里。蒋夏算什么?丁凭舟又算什么?就算他们家室优渥,和你门当户对,但谁也不能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忠心耿耿,像我一样,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想你,做梦也想把你据为己有!
心里发狠一般想得嚣张,但嘴上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只是继续紧紧地抱着姜糯,像是喝多了撒酒疯的醉鬼。
姜糯叹口气:“你喝多了。”
不,我没有喝醉,那一点酒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我很清醒。——顾江阔这样想。
可他默了默,嘴上还是从善如流地说:“我喝得有点多,对不起。”
顾江阔知道,他只能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把那隐秘的、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宣之于口呢?他算什么?如果说姜大少爷是天上的月亮,那他不过是一片不起眼的泥土罢了。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一穷二白,甚至连工作也都是姜少爷心肠好,可怜他才有的。
但凡他有一点良知,都不该去觊觎他。
然而,顾江阔偶尔也会压抑不住那卑劣的幻想——天知道,他这片泥土,有多想玷污月亮!
顾江阔嘴上道歉,结实的臂膀却很诚实地没有放松,仍旧紧紧地箍住姜糯,只重复:“少爷,对不起。”
姜糯并没挣扎,又叹息一声,“江阔,你因为什么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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