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子。”
俞九如单膝跪地,“草民景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平身。”
庄宗帝李勖朗笑着扶他起来,亲手为他弹去膝盖上的草屑与尘土。
“景进,你可有字?”
俞九如摇摇头,“有名无字。”
李皓轩沉思片刻继续道:“你所掌戏班名叫揽月楼。李太白有诗云: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月这一字倒十分衬你,朕便为你赐字月楼,可好?”
“陛下赐字,无有不好。”
俞九如抬起头,“草民自此往后姓景名进,字月楼。”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以月为伴,以影为朋。
与月共饮,与影共舞。
景进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得是多么孤单,才会在月下独酌时和影子对谈。
庄宗帝李勖视景进为友,不涉及朝堂争斗,不掺杂利益纠葛,只是位能小酌能作乐能一起听曲儿的朋友。
随着两人关系日渐紧密,朝堂上又是虎狼为伴分分秒秒都不得安宁。李勖迫切想要有一个值得信任也可以交心的人陪在自己身旁。但他却忘了,寡人之寡,注定克己亦克他。
“月楼,你可愿入朝为官?”
俞九如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回绝得干净利落,“月楼无此志向。”
李勖沉默良久后离开了。时隔一月他再次来到揽月楼,与朝堂的风云变化不同,这一小片天地始终如一。
“月楼,你可愿到宫里陪我?”
俞九如含在嘴里的拒绝终究没忍心说出口。他竟然在全天下最该坚不可摧的人身上看到一丝乞求。俞九如点了点头,心中的犹豫在看到庄宗帝眼中近乎孩子般的喜悦后化作乌有。
“以后你就是梨园的主人。”
“景进,谢主隆恩。”
进宫之后,一切开始脱离控制。李勖对他的信任只增不减。原本的小小梨园之主,也从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升至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最后御口亲封上柱国,紫袍加身。
庄宗帝李勖将他对言官的不满与反抗尽数付诸在了景进身上。你说我荒淫腐化,我便升景进为御史大夫。你说我宠信伶人,我便封他做上柱国。
圣眷优渥,既让景进红极一时,也让他岌岌可危。正因为站得太高,才会使人摔得粉身碎骨。
时隔两年,当初辅佐庄宗帝李勖登基的重臣李源,在镇压兵变后并未如期交还虎符,反而带领军队回攻京城。
李勖得到消息后怒急攻心,肝火上涌吐血昏厥,醒后卧床不起。他一把搡开一脸惧色的皇后刘氏。
“月楼呢!景进呢?!”
俞九如膝行至榻前,“陛下。”
“月楼,你快走,快走。”李勖气若游丝,“朕就要死了。等朕死了,这宫里便再也没有能护住你的人了。”
“陛下莫要提死,大忌。”
李勖神色恍惚,瞳孔有些失焦。
“月楼。你说这天上地下,朕还会遇到像你这般知情识趣的人吗?”
俞九如眼尾殷红,“会的。”
李勖断断续续笑了几声,胸腔里像是藏了个鼓风机般吵闹,“你本在大千世界的十丈软红里恣意逍遥,朕却私心将你带进这囚笼般的高墙之内。你可曾怪过朕的一意孤行?”
“从未。陛下乃月楼之友,友人之间何谈怪罪,不过是你情我愿。”
李勖像是松了口气,声音也小了下去,如同漫天飘零的蒙蒙细雨,似有似无忽强忽弱,“朕还记得第一次在揽月楼里见到你。那出戏是盗仙草,你的一手双枪耍得可真漂亮啊……”
皓月当空。
庄宗帝李勖,崩。
驻军于城门外的李源闻之大喜,仰天长叹,高呼三声:“死得好!”
梨园中,彦琼和管事满脸急色推门而入,“公子!人齐了就差您了!”
“怎么又不敲门?”
屋内,俞九如抱着圆圆滚滚的狸花猫,葱白似的指尖揉着它的耳朵,小毛团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他转过身,一袭素色麻衣在夜色中白得刺眼。
“小团子估摸着还有半个月就要生崽了,到时候记得提前买好羊奶。还有江南多雨,阿伯你腿脚不好,每日睡前拿热水泡泡总能舒坦点。彦琼,管好自己的嘴出门在外别得罪了贵人。”
彦琼一愣,“公子说这作甚?”
俞九如弯起眉眼,“新帝登基举国欢庆,怕是没人记得陛下新丧。我答应陛下替他服丧百天,百天后我便从水路出发,去到江南与你们汇合。”
彦琼正要说些什么,怀里却被塞进一只暖乎乎的胖猫。俞九如笑道:“我不在期间,楼里就要靠你与阿伯二人照料,可得帮我把家业看好了。”
“那你呢?!”彦琼急声问:“新帝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俞九如抬手指了指木几上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在手,我怕他作甚。”
“那就说好了!”彦琼抱紧圆滚滚的狸花猫,试图压住心中的不安,“我和阿伯在江南等你,就等一百天!”
俞九如点点头,抬手揉了揉小团子的毛脑袋,又帮彦琼扶正发冠。
“好,一百天。”
他站在屋内,目送揽月楼众人离开这座雕栏玉砌的梨园。管事阿伯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沉又重。
俞九如笑着同他挥了挥手。
“阿伯,一百天。”
他不能走。
他也知道他不能走。
因为他走了,他们就走不了。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成为新帝上任后点燃的第一把火。这人非他莫属。
俞九如拿起一旁的烛台,将蜡油尽数浇在了丹书铁券之上。免死金牌,前朝的东西又怎能免去新朝的怒怨。
雕栏玉砌的梨园被火舌舔舐。无论是价值千金的楠木,还是普普通通的红木,在点燃时都是同一种味道。
大厦将倾的味道。
涌入梨园的禁卫军依旧头戴银盔身着亮银铠,每走一步都震起细灰。
“宣上柱国景进觐见!”
俞九如身着一袭素色麻衣,那抹象征服丧的白惹恼了大业初成、心情甚好的新帝李源。
“臣景进叩见陛下。”
李源目光冰冷,“不对。”
“草民景进叩见陛下。”
“也不对。”
“罪臣景进叩见陛下。”
“还是不对。”
李源冷声笑道:“看来这位得了先帝宠爱的景大公子蠢笨得很,不如众位爱卿帮他想想该怎么说?”
殿中大臣纷纷进言以表忠心。
“臣以为,景进伶人出生,身份卑贱,自称贱民最为合适!”
“李大人此言差矣。依臣看来,景进伶人祸国乱政,当为贼子!”
“要我说李大人和孙大人都所言极是,不如就自称贱贼?”
新帝李源放声大笑,“众爱卿果然饱读诗书,颖悟绝伦。贱贼二字朕看再适合不过!”他垂眸看向景进,“贱贼景进,还不快谢过诸位大臣赐名?”
俞九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源脸色一沉,抬了抬手。身穿重甲的禁卫军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俞九如膝盖后血肉模糊,应声跪倒。
“贱贼景进,祸国乱政,乃天降妖星危害四方,唯处以极刑才可平众怒息民怨。宣朕旨意,赐景进车裂之刑。两日后,午时三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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