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琤亦是强撑着在上朝。沈淮识那一剑,伤到了他的左肺。除非神医再世,否则他的余生都无法和正常人一般生活。
同样强撑着在上朝的还有顾扶洲。只见他垂着眼睫,笔直地站着,旁人看见还以为他是在闭目沉思。
“顾大将军和林公子成婚不过数日,就赶他上战场了?这婚床都没睡热乎呢。”说话的是和顾扶洲交好的吴将军,吴战。
丞相捋着须道:“吴将军此言差矣。有国才有家,国难当头,顾大将军难道要因为贪恋温柔乡,弃征西三十万大军于不顾?”
吴战骂骂咧咧:“什么国难,崔相说的太夸张了,不就几个西夏草寇么。”吴战出列跪地,“皇上,你给我一万精兵,我立马去西北支援赵将军。三月之内,定给大瑜打个大胜仗!”
丞相摇头道:“口出狂言,不自量力。”
吴战火大道:“我不自量力?那你行你去啊!”
皇帝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争辩,忽然道:“太子,此事你怎么看?”
萧琤似乎没听见一般,神色一变不变,显然是心不在焉。
皇帝厉声道:“太子!”
萧琤这才回过神,道:“儿臣附议。”
“你附议?你附谁的议。”
“自然是崔相的。”萧琤又咳了两声,“儿臣身体不适,殿前失仪,望父皇恕罪。”
考虑到萧琤的身体,皇帝强忍着没发作,他又问顾扶洲:“顾爱卿,你觉得呢?”
顾扶洲:“……”
接连两次被无视,皇帝忍无可忍,拍桌怒喝:“顾扶洲!”
顾扶洲睁开眼,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茫然。他见吴站跪在御前,一副主动请缨的架势,大概能猜到皇帝在问他什么。“吴将军是将才,并非帅才。臣以为,他更适合做先锋。”
吴战一个劲地朝顾扶洲使眼色,顾扶洲只当没看见:“且西北地形多为平原荒漠,吴将军善水战,让他去西北是不太妥当。”
顾扶洲说的有理有据,叫皇帝挑不出过错,不得不缓下声道:“顾爱卿言之有理,吴战确实不适合挂帅西北。”
丞相趁机道:“顾大将军在西北多年,没有人比大将军更懂如何在平原荒漠行军打仗了。征西的帅印,非顾大将军莫属。”
兵部尚书附和道:“当日大将军秘密回京是为了解天蛛之毒。如今天蛛已解,大将军还大张旗鼓地娶了亲,在京一事早就瞒不住了。西夏也是得知大将军不在雍凉,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大将军再不回去稳固军心,只怕会让西夏变本加厉啊。”
顾扶洲皱了皱眉,捂着胸口道:“臣愿领兵出征。”
吴战忙道:“不可!天蛛虽然解了,但接二连三的中毒受伤早就伤了大将军身体的根本。大夫说了,大将军若想多活几年,就必须留在京城静养。”
吴战口中的大夫,正是顾扶洲的新婚妻子。几日前,吴战去将军府作客,顾大将军不拘小节,让新婚妻子与他同桌饮酒。将军夫人便是在那时向他透露了大将军的身体情况。
顾扶洲沉声道:“在国家大义之前,臣愿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这如何使得!大将军的生死事关社稷。若此时让他强行回西北,导致旧疾复发,岂不是更合了西夏贼人的心意!”
皇帝头疼得受不了。他指望萧琤出来主持大局,可萧琤除了回他的话,未再多说一句,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寄予厚望的太子,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主帅一事容后再议,尔等先拟一个暂时之策,好让赵明威有事可做——退朝。”皇帝心力交瘁地站起身,身形晃了一晃,大臣顿时跪倒一片:“皇上保重龙体。”
散朝后,顾扶洲和吴战结伴而行。吴战问他:“大将军,你为何不让我去西北啊?”
顾扶洲道:“你本就不适合西北战场。”去的话就是在给对面送人头,大可不必。
“可是我不去,大将军就要去了啊。”吴战开玩笑道,“难道将军舍得抛下新婚妻子,去西北那等荒凉之地,一去就是好几年?”
“自然舍得。”顾扶洲掷地有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被禁锢在一方天地之中。”
吴战顿时肃然起敬:“大将军真乃我辈楷模!”
和吴战分开后,顾扶洲迎面瞧见一个搬着花瓶的太监走来。那花瓶有半人一般高,搬在手中根本瞧不见前面的路。
给顾扶洲领路的太监怕这人挡住顾大将军的路,开口道:“小松子,你可得慢点。”
“小松子?”顾扶洲问,“可是勤政殿的小松子?”
小松子艰难地从花瓶后探出头,看到是顾扶洲,忙道:“回大将军的话,奴才是在勤政殿当差。”
顾扶洲嘴角微扬:“久仰。”
小松子受宠若惊,他一个太监何德何能让顾大将军久仰。“大将军说笑了,是奴才久仰大将军威名才是。”
“你谦虚了。”顾扶洲转向为他领路的太监,“就由这位小松子送本将军出宫罢。”
领路太监从小松子手中接过花瓶退下。顾扶洲道:“我听夫人提起过你。”
小松子道:“林太医……不,是将军夫人以前常为我们这些奴才看病。”
顾扶洲轻一颔首,问:“圣上的头疾先前不是有所好转么,为何今日脸色这么差。”
小松子不愧是小松子,没如何迟疑就道:“回大将军的话,先前皇上确实好了很多。可一入冬突然又严重了起来,喝药施针都没什么用,连林院判都束手无策呢。”
顾扶洲回到将军府,不等他开口询问,袁寅就道:“夫人现下应该在书房里。”
顾扶洲把官帽丢给袁寅,径直朝书房走去。书房的门开着,撩开挡风的门帘,就见林清羽一袭白衣,坐在窗边一人对弈。他一手拿着一本棋谱,另一手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转着一颗黑子。明明有一张明艳的脸,气质却清冷如月,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欢瞳在一旁,安静地往炉子里添着炭火。
妈的,请让他被儿女私情禁锢到死。
大丈夫志在四方关他什么事,他只想睡到自然醒,然后宅在家中看美人。
林清羽看棋谱看得入神,未察觉有人入内,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清羽——”
林清羽抬眸看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从来不唤我林清羽的。”
顾扶洲故意问道:“那我平时怎么唤你的?”
“清羽,或者林大夫。”林清羽眉间轻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顾扶洲笑得有些恶劣,“这不是欢瞳还在么,我想着就别太腻歪了。他都没有成亲,看到我们秀恩爱会心酸的。”
欢瞳叫冤:“我才不会!”
林清羽不悦道:“下次别唤我全名,我不习惯。”
顾扶洲咳了两声,不想表现得太得意:“我尽量。”
顾扶洲在林清羽对面瘫下,随手拿起一颗白子一抛一接地把玩起来,随口道:“清羽,你的婚假大概也快结束了。”
林清羽之前对顾扶洲提起过,皇帝治头风的方子里有一味金蚕蛊的翅膀。金蚕蛊各个时节形态各异,配药也要由此变化,其中的奥妙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等天再冷些,之前的药方失效,皇帝若不想再被头风折磨,只能来请他回去。
因此他一点不意外:“是么。”
不多时,花露来叫他们用晚膳。用过晚膳,顾扶洲消食后去校场痛苦举铁,林清羽继续未下完的棋。待夜色渐浓,两人才回到卧房,一上一下地上床歇下。
半夜,林清羽被渴醒,睁开眼瞧见屋子里有亮光。是顾扶洲点了灯,在灯下执笔凝思,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林清羽见多了顾扶洲不着调的模样,偶尔见他认真一次,才会想起这个人和他一样工于心计,只是大多时候他懒得去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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