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与同伴协力扛起一根木头,木头沉重,压弯他同伴的腰,他则挺直腰背,独力支撑。
他的双脚戴着脚镣,行走本就不便,何况还需要负重前行,每走一步,脚镣就发出拖曳的声响。
昭灵这回认出他来,并不是凭靠项坠,直接从眉眼上将他辨认。
“八弟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打猎吧。会先在林子里放火,烧出浓烟,再把野兽从山林里赶出来。”
昭瑞主动跟昭灵描述狩猎的场景,他去年参加过狩猎,长了见识。
“大熊、野牛、野猪,什么野兽都有,最多的要数鹿,大的小的,全都往猎场里赶。那个场面,就别说有多壮观了!”昭瑞说得眉飞凤舞,一张圆脸泛起光泽。
“八弟,看到浓烟升起,听到号角,武士开始驱赶野兽,这时一定要躲到观台上。上回六兄逞英雄,明明怕得要死,非要亲自下场赶猎物,被一头公鹿顶翻在地。”昭瑞说起这件事,忍俊不禁,分明有点幸灾乐祸。
昭灵心不在焉,昭瑞说的围猎过程,他早就知道,听到“观台”,他才问:“观台在哪?”
昭瑞手指前方一处山崖,说道:“就在那边。”
仔细看,山崖上有一处人工凿出的站台,远远看着位置很矮,其实高度正适合,能身临猎场,又能避开野兽的伤害。
太子背着手,说道:“这是围猎,将动物驱赶进猎场再猎杀,说是打猎,还差了点意思。”
听到兄长这么说,昭灵也觉得这不算打猎,但也不知道这该是什么。
太子看向昭灵,见他身上背着绿色箭箙,腰挎丹弓,太子说:“明日围猎过后,我带你们去林中猎鹿,那才是真正凭借自己手中的弓箭打猎。”
夜晚,昭灵宿在太子的营帐里,躺在柔软的被衾中,山间夜寒,半夜还下起小雨。
第一次在山中过夜,昭灵睡得不坦实,夜半醒来,侧耳听雨声。
黑夜浓浓,雨水淅淅沥沥,昭灵躺在被窝里,想做一个变成鸟儿的梦,在南山翱翔,寻找水畔的梧桐树与矮草屋。
愿望没能实现,他已经无法在梦中化作鸟儿。
昭灵辗转反侧,吵醒身旁人。
太子醒来,问道:“睡不着?”
黑暗中,太子听到昭灵喃喃道:“兄长,我要是跟父王讨个越人当奴仆,父王会同意吗?”
“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太子觉得有点古怪,他没发觉白日在猎场,昭灵的视线时不时就落在一名越人奴隶身上。
昭灵没说实话:“五兄家中不也有许多越人,我也想要一个。”
太子答道:“不用问父王,回去时把人带上就行。”
他误以为昭灵白日看见苑囿里的越人奴隶,又听昭瑞说老五家中有越人,才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第二日清早,太阳高照,昨夜树叶上的露珠蒸发无痕,林中传来嘈杂的人语声,围猎即将开始。
昭灵早早登上观台,坐在父王身边。
此时浓烟未升起,猎场空旷,还一只野兽都没有。
融国国君与同在观台上的宠臣聊着事情,昭灵在等待中,渐渐感到乏味。
太子和其他公子都在山林里,而不在观台上,他们带着各自的侍卫,亲临现场指挥围猎。
昭灵扫视山林,没见有动静,这时他隐隐听到南边响起号角声,激动地站起身张望。
怎奈观台所在的位置,正好挡住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距离观台不远处,有一块无遮挡的高地,上头也站着不少人,这些人也是贵族,只是身份还不够尊贵,进不了观台。
昭灵趁着父王没留意,悄悄下观台,往那视野开阔的高台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察觉有人跟随,回头一看,是太子的两名侍卫。
“灵公子要上哪去?”
“不上哪去。”
昭灵乖乖跟着他们回去,乖巧坐在父王身边。
此时,号角声四起,再难辨认是从哪个方位传来,同时昭灵看见森林上空腾升起一柱柱烟雾,观台上的人齐齐站起身,国君牵住昭灵的手,说道:“开始了。”
号角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紧随而至的是汇聚在一起的奔踏声,还有各种野兽愤怒的咆哮声。
声势浩大,竟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无数的野兽从林地里蹿出,被执着长矛,弓箭,手拿火把的人们恐吓,驱赶,将它们逐往猎场。
负责驱赶野兽的人,并非全是武士,也有士兵,也有奴人。在那群赤足握矛的奴人之中,昭灵惊讶发现戴蛇形项坠的少年身影。
他与另一名年轻奴人,正在用长矛驱赶一头野牛,试图将它从西面赶进围场。
昭灵见过野牛,只在图画上,此时才见到真身,原来野牛的身躯如此的庞大,性情如此的暴躁!它压低头,两只长角似利器,咆哮着踏动前蹄,突然冲向驱赶它的两名奴人,将两人撞翻在地。
昭灵惊得把国君的手狠狠一抓,国君诧异:“灵儿?”
“父王,那边有头大野牛发疯了!”
昭灵的话语声刚落下,就见佩戴蛇形项坠的少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长矛再次握在他手中,他扬起脸,额头淌着血,血液在棱角分明的脸颊划出道血痕。
第15章
樊鱼抱住摔疼的腿,在地上痛苦地叫喊,他的长矛掉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此时他不过是个负伤失去抵抗力,手中没有任何武器防身的人。
当意识到那头才将他撞倒的大野牛仰头咆哮,撅起前蹄是要将他践踏,樊鱼心中绝望地想自己大概活不成了,干脆把眼睛一闭。
等待中的撞击并未发生,樊鱼急忙睁开眼睛,顿时目瞪口呆,越潜不知什么时候挡在自己身前,他手中握紧长矛,长矛的利锋正扎进野牛的身体。
野牛已经疯狂,长矛深深扎入躯体,血液不止,更是激发出它的野性,它庞大的身躯直撞向越潜,长矛应声折断,就听得越潜一声怒吼:“别愣着!快逃开!”
这一声大吼,惊醒樊鱼,他拼命地滚爬,激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一口气爬出老远。
樊鱼猛地回头,想确认越潜是否还活着,不看还好,这一看惊得瞠目结舌。
只见越潜站立不动,面向朝着野牛,野牛冲他奔来,他双手应势攀住牛角,跃身而起,身子落在野牛背部。
野牛为将人从身上甩下,仰首顿足,在猎场的入口狂奔,一连撞倒好几根木栏。横冲直撞之下,野牛身上留下创口,它背上的越潜连带受伤。越潜脸上糊着血,手臂被什么东西拉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淌。
野牛怒火冲天,它不停狂奔,猛烈摇晃身体,越潜一次又一次险些被野牛甩落在地,一次又一次化解,有两回他的双脚已经拖在地上,但双臂死死攀住牛角,看得樊鱼心脏险些要骤停。
樊鱼几乎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实在不敢看了。
只要再来一次,比上次更激烈的颠簸,越潜就会从野牛身上掉落,下一刻就将被牛蹄踩踏致死。
木栏一个接着一个被野牛撞毁,越潜仍在牛背,他一只手臂紧紧勒住野牛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挥动,他手中握着一把小石刀,用小石刀猛锥野牛的头部。
情绪极度激动,越潜的肩膀上浮现出清晰的蛇纹。
才锥几下,小石刀破碎,越潜把残碎的石刃扎进野牛眼睛,野牛疼极大叫,失去方向,一头撞在岩石上。
“轰隆”声响起,野牛轰然倒下,越潜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野牛发狂时,同场驱赶猛兽的人并没有出手相助,无论是奴人,士兵,还是武士。
奴人全身没有任何防护,就一根长矛做武器,他们不敢搭救;士兵不可能帮忙,上头又没下命令;至于武士,他们的责任是将野兽赶进猎场,不包括救助奴人。
站在高处观看的那些贵族,自然也不会伸出援手,他们要么露出惊奇的表情,看呆了;要么麻木不仁,袖手旁观。遭野牛袭击的是两名奴隶,死了也就死了吧。
越潜落地后,因撞击昏过去几秒,很快又恢复意识,他身旁刚撞昏的那头野牛也正在转醒,牛鼻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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