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赐下来”的几个字,薛从筠咬得很重,好让梅妃不能再动辄挖眼睛,否则怎么都算是不敬,梅妃自然听出了他的心思,哼笑一声,“神猫?”
“它有四只耳朵,又颇识人性,”薛从筠说,“当地人都把它称之为神猫。”
“有几分意思。”
梅妃颔首,她看着箩筐里的小狸猫,若有所思道:“本宫昨日到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尚在与本宫说,她这儿平日冷冷清清,想养个听话的小玩意儿作伴,不若就把你这猫送去陪太后娘娘,如何?”
“你平日贪玩,这猫你养怕是也养不了多久,新鲜劲一过,便腻味了,倒不如让它在太后娘娘身边享清福。”
薛从筠一时语塞。
若是梅妃自向他讨要,薛从筠大可笑嘻嘻地回绝了,偏偏她提起了皇祖母,薛从筠若是不答应,改日传入皇祖母耳中,他母妃就倒霉了。
他母妃一倒霉,薛从筠也要完蛋。
这猫若是他的还好,给就给了,可这猫是给倦哥抱来的啊!
他还答应了趁五哥不在,时时抱去给倦哥玩,还能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好好的算盘,就折在这里了。
薛从筠左右为难。
答应下来吧,他倦哥就没猫玩了,可是不答应吧,他母妃肯定会收拾他。
不过从头到尾,他也没想过实话实说,猫是给江倦养的,毕竟他倦哥瞧起来就弱不禁风的,还爱哭,若是梅妃对他发难,指不定就被气哭了。
气氛僵持之中,忽而有人开了口,声音清清朗朗的。
“梅妃娘娘,太后娘娘信佛,佛家又讲究因果循环,喂养宠物,不利于修行,太后娘娘应当不会想养猫才是。”
是江倦开了口。他见过皇太后,还被迫抄过经,所以记得很清楚。
江倦这么一说,薛从筠也反应过来了,他皇祖母可能是提了一嘴,但当真把这只猫给皇祖母抱去,她是决计不会养的,这猫最终还是会落入梅妃之手!
她这会儿又在喊挖眼珠,猫真落入了她的手中,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迁怒与折磨。
“哦,是吗?”
梅妃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本宫在说谎?”
与薛从筠交好的几人,梅妃略有印象,过来的时候,她一眼扫去,倒也没太留意,此时江倦开了口,她这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梅妃要笑不笑地问:“你是……?”
薛从筠忙道:“我五哥的王妃!”
这种时候,他五哥就格外好用了,无论如何,宫里宫外的人,都对他五哥存有忌惮,薛从筠喊得很大声,生怕梅妃听不见。
梅妃掩入袖中的手狠狠一掐,无尽的恨意涌出,面上却是笑盈盈的,“离王妃啊。”
她为人好强,年轻的时候,本是宫中最为受宠的后妃,直到虞美人入了宫,失宠不过一夜之间,受尽冷眼与嘲笑。
后来虞美人去世,她终于又爬了回来,可偏偏她那儿子薛朝华,无论如何也不得圣心,她年轻的时候有多恨虞美人,如今就有多恨薛放离。
何况近日刑部侍郎频繁向她求救,请她让陛下收回成命——他那独子,冒犯离王妃,即将丧命。后宫不得干政,可事关母族,梅妃只得一再催促薛朝华,时日久了,薛朝华避而不见,母族那边也怨声载道。
说来说去,都与这母子二人脱不开关系,死了的惹人厌烦,活着的更是碍眼!
“传闻果真不假,”梅妃笑道,“离王妃,真真是个美人呢。”
顿了一顿,梅妃挑眉道:“你道太后娘娘信佛,不应当会想养猫,意思可是在说本宫撒了谎?”
江倦摇摇头,很诚实地说:“我怕你不知道,只是提醒你一下。”
“太后娘娘说想养个听话的小玩意儿,应当是在想让梅妃娘娘多去探望她一下。”
他说得太坦然了,坦然到让梅妃一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愣愣地应了一声,“本宫晓得了。”
本是她想借题发挥,这一声“本宫晓得了”,反倒像是江倦把她教训了一番,梅妃在唯唯诺诺地应是。
薛从筠看得好笑,还差点笑出了声,慌忙用袖子捂住嘴。
饶是他反应再快,“噗嗤”一声,还是让梅妃听见了,梅妃当即沉下了脸,神色不太好看。
“无论如何,”梅妃缓缓地说,“太后娘娘既然提了,本宫就得为她多留留心,从筠这只猫又确实可爱,太后娘娘养或是不养,都有她自行决定,你我又怎能逾越?”
“从筠,你说是不是?”
又来了。
薛从筠头皮发麻,他再怎么清楚皇祖母只是托辞,梅妃就是想讨了猫去折磨,也没法直说。
不能给。
可是怎么说啊?
薛从筠急得抓耳挠腮。
江倦看看他,不管怎么说,这只猫也是薛从筠他们几人辛苦赢来的,皇太后想要,就该让皇来问薛从筠讨要,而不是梅妃借花献佛。
他轻轻地说:“梅妃娘娘,六皇子不是不舍得,只是这只猫,他也无法定夺,他……赠与了王爷。”
“您若是想要,可能得与王爷说。”
江倦一心想帮薛从筠,只好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他想得简单,薛从筠不是猫的主人,王爷又不在场,他自然无法定夺,而梅妃也不至于会为了一只猫,特意跑去找王爷吧。
梅妃确实不至于特意跑去找薛放离,只是听闻此话,她反倒有了新的打算。
梅妃故作惊喜道:“赠了王爷?那正好,不必与他说,你是他的王妃,你大可替他定夺。”
江倦眨眨眼睛,“我不行……”
“你怎么不行?”梅妃捂着唇笑道,“你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总不该连一只猫,都无法处置吧?”
薛放离是什么性格,梅妃自然晓得,别说是一只猫,怕是连离王府上的一砖一瓦,这位离王妃都无法处置,她这样说,就是不怀好意。
江倦若不受激,就得承认他在离王府上,毫无地位。
江倦若是受了激,擅自处置了这只猫,离王定然不会轻饶他。
“本宫近日可还听说,你在王爷跟前,颇受宠爱,”梅妃说,“他啊,都舍不得让你下地走一步路,这般宠爱于你,不过是一只猫罢了。”
这些自然是她从薛朝华口中听来的,梅妃却并不放在心上,弘兴帝最为宠爱她的时候,她也不可擅作主张,何况这是薛放离,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猫呀,你赠予本宫,改日本宫还你一只波斯,如何?”
梅妃好整以暇地等江倦做出选择。
在她眼中,人大都是好面子的,江倦嫁入离王府,本就是替他们尚书府的二公子嫁进去的,他必须要人知道他过得好,不能落入下风。
可江倦却是诚恳地说:“我就是连一只猫也无法处置,你还是自去问王爷吧。”
梅妃一愣,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连只猫都无法处置,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她问江倦:“你不觉得羞愧?”
倘若是她,只会羞愤欲绝。
江倦慢吞吞地说:“为什么会羞愧啊?什么也不用管,每天i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快乐吗?”
梅妃:“???”
她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但不管怎么样,江倦这便是拒绝了,梅妃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她终于不再惺惺作态,收起了面上的笑容,“都说你在乡下待久了,连那乡野村夫都不及,不懂规矩便罢了,还颇是不知好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新仇旧恨加诸于一起,江倦无论给不给,这只猫梅妃都要定了,她要笑不笑地说:“你这猫啊,本宫瞧着颇是喜爱,有劳王妃割爱了。”
说完,她一声令下,“来人,带走这畜生!”
与梅妃随行的侍从上前一步,忽然之间,他好似看见了什么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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