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415)

　　佣兵楼的消息很快。

　　这天晚上就有人给出他们关于秋泠的所在地了。

　　按照佣兵楼任务，他们要确保沈烟在见到秋泠时任务才算完成，在这段期间他们要时刻观察秋泠的消息。

　　根据他们在佣兵楼收到的消息，秋泠正在朝着明城移动。

　　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靠瞬移，大概两个时辰的事情。

　　沈烟想，按照秋泠的性格，这个孩子在知道有人在寻找他的那一刻，他肯定就会试图逃跑。

　　沈烟甚至不打算购买器具车，直接带着秋渊朝着秋泠所在的方向瞬移。

　　一次又一次，消耗很大，可是值得。

　　沈烟所不知道的是，最近这段期间秋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他经常长睡不起。

　　秋泠最后想自私一回，明知如果沈烟有可能来，他最先到的地方会是明城，他仍旧想要去明城悄无声息地度过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

　　最近这段时间，他做了许多好事，他想隔着海，遥望远方。

　　柳行一直陪伴在秋泠身边。

　　对于秋泠的事，柳行早有准备，他本以为他不会伤心，但是看着原本极敏锐的秋泠长睡不起，他就感到心口隐隐泛疼。

　　感情是相互的，说起来，最近这几年他一直与秋泠形影不离。

　　他总有种错觉，每当秋泠闭上眼睛，他就会感觉，这孩子或许永远都不会醒来的错觉。

　　从最开始四个时辰，到后来的六个时辰，每日睡眠时间缓步增加，到现在，经常一睡就是十个时辰了。

　　他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摔杯子，破坏物品，发出惊叫，可秋泠始终不会醒。

　　秋泠每次醒来时，他都会松一口气，他当时的想法是，太好了，这个孩子又活过了这一天。

　　一天复一天，总有一天将会是终结。

　　在秋泠入睡时，柳行有无数次想对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睡了？

　　你看，山河很美，你都没能看到。

　　我们距离明城越来越近了，你再睡下去，或许就看不到你心心念念的大海了。

　　你不是还对我说过，想去名称的器具游乐场吗？

　　他想对秋泠说，你别睡了，但是当他看到他疲倦的样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柳行是后悔的。

　　他们从主城出来至今，为什么要走遍那么多的城市，却独独落下了明城？

　　明明，秋泠最想来的地方就是明城。

　　柳行加快器具车速度，朝着明城赶去。

　　昨天，秋泠睡了十个时辰，醒来一个时辰后他又睡了。

　　距离现在已经超过十个时辰了，为什么秋泠还不醒？

　　这一日，他听说在明城有人去佣兵楼发布任务，没有身份背景，也没有名字，只有一幅画像。

　　对方要找的人是秋泠。

　　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找秋泠？

　　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沈烟？

　　柳行想，如果是沈烟就好了，他由衷希望，在秋泠生命的尽头可以见到他最想见的人。

　　忽然，一层感知力四处弥漫，笼罩了这一片区域。

　　与此同时，昏睡十个时辰以上的秋泠惊恐地睁开了双瞳，他道：“我要跑！”

　　秋泠身下符文闪烁，然而比他的速度还要快，一道大型符文降下，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线蜿蜒而出，将秋泠束缚在了器具车上。

　　下一刻，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器具车内，沈烟温柔地看着秋泠，摸了摸他的头，道：“找到你了，秋泠。”

　　秋泠双瞳睁大，一瞬不瞬盯着沈烟。

　　沈烟坐在秋泠的身旁，在秋泠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道：“我很想你。”

　　秋渊目光冰冷地看着秋泠。

　　秋泠扑入沈烟的怀中，无声的哭泣，他道：“哥哥，哥哥我也想你，我好想你！”

　　秋泠情绪波动有些大，他有努力地让自己平复激动的心情，但是在见到沈烟的这一刻，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他手臂的诅咒藤蔓再次浮现，一路蜿蜒而上，脖颈上、脸颊上密密麻麻，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烟双手捧起秋泠的脸颊，眉头微皱，眼中有着心疼。

　　秋泠通过镜子见过自己现在这种模样，很难看，他问：“哥哥，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沈烟摇头，“秋泠是我见过最美的孩子，任何时候都是。”

　　秋泠吸了吸鼻子，他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道：“哥哥，你答应我。”

　　沈烟：“什么？”

　　秋泠伸出两只手，和他脸上的诅咒藤蔓一样，他双手也都是密密麻麻的藤蔓，看起来可怖又丑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自己的风双手握住了沈烟捧住自己脸颊的手，他道：“我知道我的情况，我也知道哥哥你可以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秋渊双手握紧成拳，看着秋泠的目光充满戾气，仿佛下一刻就会伸出手捏断他的鼻子。

　　秋泠道：“哥哥，如果你试着救我，哪怕你救活我，我也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沈烟感觉心一阵阵发疼，泪水从他的脸颊落下，他将秋泠抱在了怀中。

　　秋泠继续道：“所以，哥哥，你答应我，不要救我。”

　　在秋渊紧张的注视中，沈烟缓缓应了一声。

　　秋泠窝在沈烟的怀中，一双灰褐色藤蔓密布的小手把玩着沈烟的手，从视觉效果上，两人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秋泠道：“哥哥，我做梦都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你能陪伴在我身边。”

　　沈烟任由秋泠弯着自己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温声道：“会的，我会一直陪伴你。”

　　秋泠双唇开启，说起了自沈烟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他说话速度很慢，又有些颠三倒四，但是没有任何人催促他，静静地听他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

　　其实秋泠说的许多事情，沈烟和秋渊都听别人说过了。

　　沈烟时不时回应秋泠一句，他说：“秋泠真厉害。”

　　“秋泠是最好的孩子。”

　　明明是千篇一律的夸赞，但是秋泠每次听沈烟夸赞他，他仍旧会笑得非常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当秋泠足足一刻钟没再说话时，沈烟道：“秋泠，我们最后试一试好不好？”

　　秋渊立刻紧张了。

　　秋泠感觉大脑有些糊，思考半晌，他询问：“什么？”他想，如果沈烟哥哥说，他还想要试着救他的话，他一定要拒绝，也必须拒绝。

　　他感觉又累又困，但是还不能睡。

　　沈烟道：“秋泠，放弃生命神殿，你试着进入暗黑神殿，好吗？”

　　秋泠感觉大脑更混乱了，沈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不过他说的并不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救他，哥哥刚才说了什么啊？

　　不知道。

　　不过，哥哥说什么都是对他，他要点头，但是身体没力气，眼皮又好沉重。

　　他想，他要回应哥哥，不回应的话，哥哥会伤心的。

　　他缓缓道：“嗯。”

　　反正，不管哥哥说什么，点头又或者“好”“嗯”这样回答肯定不会有错。

　　沈烟低下头，又在秋泠额头落下一吻。

　　秋泠强撑着精神，道：“哥哥，秋泠喜欢你。”

　　沈烟道：“我知道。”他又说：“哥哥也最喜欢秋泠。”

　　秋泠唇角微弯，他握住沈烟的手无力的垂下，他双唇微微开启，轻声道：“柳行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最近这段时间的陪伴。

　　还有，很抱歉，其实你对我挺好的，但是我总是忍不住针对你。

　　秋泠闭上了双眼。

　　秋泠的声音很轻，轻到难以捕捉，但是器具车内过于安静，所以他最后一句清晰地传入到了众人耳中。

　　柳行以为自己可以不哭的，但是当他听秋泠所说的最后一句，他没忍住，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流了出来。

　　从无声哭泣，到发出声音哭泣，也不过仅仅是片刻的时间。

　　这一日，秋泠的名字从鸾凤国主神殿内的神碑上永久除名。

　　又几日后。柳国暗黑神殿主神殿神碑上多出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