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敛仰起脸和那颗痣打了个照面,池妄就在咫尺之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空气像是在缓慢被抽空,逐渐变得稀薄。
他伸手推了他一把,试图拉开距离:“别靠这么近。”
明明开着风扇,仍然觉得好热。
“走吧,洗个澡就睡觉。”池妄伸手,把人从小沙发上拉起来。
拉人的力道没太控制住,苏敛一个踉跄,整个人猛地往前倾,双手条件反射地扣住人肩膀保持平衡。
一阵混乱间,整个人歪歪斜斜倒在了人身上。
池妄怕他摔倒,伸出手臂扣住他的腰,两人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站稳。
“你他妈这么突然干什么?”
“……我没想到你如此娇弱。”
娇弱到随手一拉,就投怀送抱。
夏日的睡衣很薄,棉质的材质贴在身上,传来一股燥热的温度。苏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池妄的胳膊,正好卡在后腰的位置。
这人比他稍微高上那么几公分,微微低着头,两人的鼻尖差点儿碰上,深深浅浅的呼吸交缠着,距离实在有些过近。
……这一晚上,真是要命。
池妄也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微微别过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你倒是把我放开。”苏敛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处碰到皮肤的温度,灼烧出一片火热。
池妄缓慢松开手臂,视线扫到发红的耳朵尖儿:“还洗吗?”
声音好像又低了几度。
苏敛来回深呼吸了几下,微红的脸色逐渐淡下去,语气生硬:“我不喜欢跟人一起洗澡,你先去。”
池妄这人倒是铁直,但自己不是。
这真要全部脱光,同处一个浴室,简直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
池妄抬手顺了顺他乱掉的头发,炸毛似的:“不洗就不洗,凶什么。”
他转身朝着浴室走了两步,又回头:“我门不关,你要是怕,就进来。”
“我怕个屁…… 洗你的澡。”苏敛转身绕到小阳台边上,夜风习习,自己大概需要吹个风冷静一下。
旁边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花洒砸在地面上的水声。
苏敛靠在阳台的玻璃窗边抹了把脸,没想到今晚404一游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性格会变,习惯会变,但有些东西的确是不变不了的。这些细节,处处都在提醒他一件事实,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同一个人。
思绪混乱,苏敛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高兴,也不高兴,心情很是矛盾。
他侧头看向亮着灯的浴室,真开了一条小缝儿,光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斑,好像随时在欢迎光临。
苏敛啧了一声:“…… 还真是挺贴心。”
但被乱七八糟这么一闹,他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想那个骇人听闻的鬼故事。
池妄洗澡飞快,三四分钟,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这人真的很骚,穿着一件黑色浴袍,松松垮垮系着带,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生怕人看不见。
苏敛怀疑今晚选择过来,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洗好了,你去吧。”池妄顺手摸到烟盒,察觉到人凶巴巴的视线,又把手收了回去。
苏敛嗯了一声,错身而过,径直走进浴室。里面雾气蒸腾,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很淡的柑橘调香气,大概是沐浴液的味道。
衣服一脱,才想起来什么换洗衣物都没拿,索性简单冲洗。
门口传来声响,苏敛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心想这人又想搞什么飞机。
厚重的磨砂玻璃上投下一道阴影,隔着一道门传来池妄的声音:“我就站在这儿,你要怕就叫我。”
“老子不怕。”苏敛木着脸毫无底气的反驳,负气把花洒开到最大。
明明水花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他还是很轻松地捕捉到一声轻笑。
这人在笑他怕鬼,苏敛觉得自己人设崩塌,烦躁地把花洒冲了自己一脸。
洗澡完毕,水声一停,门口的阴影就消失了,掐点掐秒,贴心得厉害。苏敛重新洗了一把脸,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后,才重新穿上睡衣往外走。
小沙发上一坐,长腿一伸,鼻子敏锐地嗅到空气里淡淡的一股烟味。
“你抽烟了?”
“狗鼻子么你,阳台上抽都能闻到。”
池妄把滑门推到最大,晃着手散风,无奈地笑了一声:“就半根。”
“我之前说了,再看见你抽烟,就揍你,不是开玩笑。”苏敛冷着表情,轻松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上去很是认真。
池妄笑着往旁边挪了两步:“不至于,真不至于,你不是想聊天么?来吧,聊,随便聊。”
苏敛气笑:“抽烟会得肺癌你不知道么?”
池妄摸了摸鼻子,低声辩解:“抽得不多,一天两三根。”
作为医生,苏敛也知道这个量的确不大。
但很奇怪,他认识池妄的时候再没见过他抽烟,年纪轻轻却得了小细胞肺癌脑转移,大概率是抽烟过量加操劳过度导致。
也许,池妄后来经历过什么,有一段相当颓废压抑的时期,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这个问题至今无解,苏敛不知道,现在的池妄也不知道。
只能等到那一天事情发生,一切才能有合理解释。
苏敛垂眸,无声沉默。
“困不困,你平时不是十一点就睡?”池妄头发已经被风吹得半干,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抬手拍了拍上铺的床。
苏敛环顾另外三张空床,带了枕头,没床垫没被子,失策。
“算了,你这就一张床,我回去睡。”他拎着枕头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走。
手腕被拉住,池妄把人又拽了回来:“他们都睡了,你就凑合一晚,反正也一起睡过。”
这倒是说得有理。
“行,那就委屈你跟我挤一挤。”苏敛没矫情,被一晚上这一通闹,确实是困。
说完又回头扫了某人一眼,提醒说:“换个衣服再上来。”
骚里骚气的浴袍,估计晚上一睡,早上全没。
“你该庆幸是生活在南方,要是在北方那种大澡堂子,你岂不是要命。”
池妄一边笑着吐槽,一边脱了睡袍,胡乱套了件T恤和运动长裤。
苏敛平躺上床,靠着墙壁,面不改色回:“那怎么样,反正我是南方人。”
“那你真是棒呆。”池妄抬手关上房间的灯,摸黑爬上楼梯,侧身躺在外侧。
这床比网吧的休息室更窄,单人床,也就一米左右的宽度,要不是旁边有围栏,怀疑半夜会两人一起滚下去摔个屁股开花。
就连侧躺着都显得拥挤,手臂碰着手臂,几乎挪不开地。
苏敛后背贴着墙,身后冰凉,身前火热,只能极力拉开距离。
黑暗中,池妄的声音从耳侧传过来,因为隔得近,所以放得很轻,莫名有些温柔。
“闹了半天,现在不怕了吧。也不一定是真的,都是人云亦云,胡编乱造。”
耳根子被气声扫得发痒,苏敛嘴硬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怕了,都是你自己在瞎脑补。”
看不到表情,池妄听这语气都能脑补出一脸烦躁的冷漠,炸了毛似的。
他停顿了几秒,又说:“苏敛,就算怕鬼,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我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觉得你不酷了。装坚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其实没有必要。”
他还剩了一句话没说,有时候,可以多依赖一下别人。
苏敛没再说话,感觉心脏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那会儿他跟池妄一起看鬼片的时候,那人也是这样跟他说的,没什么可丢人的,反而觉得很可爱。
后来人走了,自己重新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又裹回了曾经那层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封闭在与外隔绝的世界里,谁都走不进去。
哪怕是重新回来,再认识池妄,因为过于陌生,两人始终隔着一层雾里看花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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