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点点头,“那就好,挺好的,平淡才能长久。”
这位学生家长说是要跟他互相透底,其实什么关键的都没问到,就问到了一些他对生活的感悟,然后就去拿他弟弟的成绩单和课本了。
季柯心里怪异的感觉更甚,但更怪异的,是他竟然不觉得这种怪异危险。
季柯看了看学生的成绩和以往做的习题和试卷,大约看了一个小时,心里对这学生该怎么教心里有了谱。
他放下试卷,抬头一看,只见沙发上空空如也,刚才坐在他对面的江先生不知道去哪儿了。
季柯找了一圈,然后听到了厨房传来炝锅的声音,紧接着葱蒜爆香的味道传了出来。
他走近厨房,江先生正围着一条黑色的围裙做饭。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课了,江先生又在这会儿做起了饭,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离开的必要了,就又坐回了沙发。
他拿出手机,无聊的刷着新闻,等江先生把饭做好。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门口传来响动,一个穿着校服的大男生走了进来。
他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rap,本来一个人挺高兴,猛地看到沙发上还坐了个人,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种以为没人自我放纵却没想到被人看到的尴尬感觉,季柯大概明白一点。
他适时地起身,准备自我介绍,然后就见男生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宿……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为何会在我滴家中?”
这句话说到后面莫名就成了戏腔。
季柯:“……”
前一秒rap,后一秒古白话 戏腔,这就是传说中的中西合璧?
季柯保持住了笑容,继续作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是来面试家教的,我叫季柯,你想叫我学长或者老师都可以。”
本以为做完自我介绍,这尴尬就该散了,却见男生的表情更加震惊,“我的家教?!”
他茫然惊讶的表情像是从来都不知道有请家教这回事。
就在这时,厨房门打开了,身后的江先生端着菜出来,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饭好了,小沅,快过来吃饭吧。”
这句话是对男生说的,接着他又对季柯说:“这是我弟弟,江沅,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有点神经,你见谅。”
季柯摇摇头。
怪异感upup。
江沅放下书包去洗手。
等最后一个菜上桌,三个人一起围坐在了餐桌旁边。
其实之前因为收拾行李,季柯跟室友们两个小时前才吃过饭,这会儿还不怎么饿。
但人家都把自己的份儿给做上了,还盛情邀请,一点都不吃显得太不给面子,所以他还是一起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季柯跟他们家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就问江沅最近上课感觉物理难不难。
江沅啃着鸡翅,十分霸气的一摆手,说:“不难,难什么呀,那点内容……啊!”
一声惨叫,江沅的脸因为痛苦皱在了一起,刚才的话自然也就顿住了。
季柯清晰地看到江先生对着江沅温柔一笑,然后江沅立马就换了个态度,改口道:“那点内容,还真挺难,啥也听不懂,特别需要一个家教老师来帮我讲课。”
季柯:“……”
他真的不是遇上人贩子了吗?
江先生用公筷给季柯夹了块小排,“这孩子就是爱说大话。”
江沅立马点头,“啊哈哈哈对,我这个人就是有点爱面子。”
季柯干笑着,低头,吃下了小排。
尴尬的晚饭结束,终于要开始讲课了。
经过怪异的一下午,季柯也留了个心眼,课就在客厅讲。
讲课的过程倒是没出现什么意外,江沅也对季柯很满意。
江先生写了个简单的协议,算是季柯来这边当家教的合同,签了字,季柯就回学校了。
第二天要上课,一宿舍都睡得很早,没到熄灯时间就上了床。
季柯晚上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糟糕的梦,他被迫辍学打工,他的继弟去国外上了艺术学校。
不一样的是,季柯这次的梦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他在会所卖酒时认识的一个人,那人跟他一样,命运凄苦,只能做这样的工作。
那人不太灵活,倒不是手脚不灵活,是脑子总是转不过弯,经常把客人气到投诉,季柯有一次撞见他又差点被投诉,上去跟客人解释了几句,帮他度过了危机,那人从此就缠上他了。
季柯没什么朋友,被缠的次数多了,觉得有这么个人跟自己说说话也挺好。
两人一来二去的,就也熟络了起来。
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互相交了底,季柯知道了他这位朋友其实也有一颗很想读书的心,甚至每天下班了都会抽时间看书,压在心底的抱负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虽然他的同龄人都该大学毕业了,但是没人规定他不能在别人大学毕业的时候上大学啊,正好现在有个伴,他们可以一起努力。
季柯也重新拿起了书本。
那位朋友跟季柯一起上了几次自习,发现了他的厉害之处,还经常问他问题。
两人约定,要脱离这样的生活。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季柯还在学习的事被他的继弟发现了,紧接着,继父就又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用继父的话来说就是:你还能抽出来时间看书,那还是有时间,不如再多打一份工。
季柯当然不同意了,他拒绝了,母亲便又来哭着求他。
但他还是不想同意,他不想再被压榨。
母亲用起了屡试不爽的自杀招数。
季柯不想再管这一切了,结果,母亲自杀成功了。
那个养育了他又害了他一生的母亲死在了他面前,这场闹剧在大街上上演,立马有人拍下了视频。
他出名了,成了逼死母亲的不孝子,人人喊打。
一开始,季柯跟他唯一的朋友还在努力找证据,在网上澄清。
后来他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太过于薄弱,根本比不过继弟在艺术学校认识的那些人。
舆论将他们压的死死的。
背负着‘逼死母亲’的罪名,季柯就算是继续读书,也难出人头地。
别说出人头地了,打工的地方把他给辞了,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那天晚上,季柯跟朋友坐在小出租屋里的沙发上喝酒,他喝得有点多,意识不太清醒。
他问朋友:“我活的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却要成为过街老鼠。”
“我刻苦勤奋,成绩优异,胸怀大志,却连好好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我与人为善,宁愿失去前途也要孝敬母亲,却成了人们口中不孝子的典范。”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朋友没有说话,抱住了他,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季柯哽咽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如果能重头再来,我一定要抛掉所有的束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去闯出属于我的未来,什么家呀妈呀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要再管了。”
“可是我发现,每一个心有寰宇的人,都善良的过分。”朋友在他耳边说:“你说你最初受你亲生父亲的影响,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报效祖国,你想对所有人都好,又怎么会面对亲妈自杀而无动于衷呢?”
季柯吸了吸鼻子,“好像也是。”
“可我还是觉得我的理想很好,我不想改变,那这样的话,最好就是能在重来的时候,有个人能提醒我,让我狠下心甩掉那些束缚,不要盲目的善良。”
“有些救赎不了的人,尽到自己该尽的义务就好,不要强行救赎。”
朋友叹了口气,“要真能那样就好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那次谈话之后,又过了几天,网上的舆论不但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已经到了就算不出家门也依旧会被恶意恐吓的地步了。
季柯每天都会收到花圈,他住的房子窗户上会被泼红油漆,甚至半夜还会有人装鬼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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