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乖(210)
林迁西走了过来,扯着嘴笑笑:“醒了, 医院说刚醒得多休息,不让多待,我就先回来了。”
“人醒了就好。”杨锐松一口气, “酷哥也真是倒霉, 有这么个爹……”说到这儿, 顺嘴问一句:“那你不是也没怎么跟他说上话?”
“嗯啊。”林迁西随口回答着, 进了隔壁打球那屋,到了那张给他一直准备着的小折叠床那儿, 一头躺了下去。
是没怎么说上话。他当时抱着宗城, 脸埋在他胸口那儿, 只顾着听他心跳了, 到后来, 鼻子里全是他身上刺鼻的药水味儿,连隔着一层医院的薄被子都挡不住, 脑袋被刺激地疼,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就觉得难受的不行。
直到听见有护士要进来了, 他才松开抱他的手,感觉宗城的手从他脖子后面抽走,手心里都沾上了他脖子上的一层汗。
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护士就要求他先出去。
“回去吧。”宗城当时靠在床头,手心在床单上蹭掉了汗,刚醒也没什么力气,话说的很简略:“回去休息。”
“行。”林迁西笑了笑,就出病房走了,是因为再待下去会更难受,胃又抽了,他得赶紧走。
一直走到这儿,快抵不住了,只能停下先缓缓。
他躺在折叠床上,摸了一下额头,还是一手的汗。
路峰走了进来:“杨锐给你拿水去了,你这是要中暑了。”
“用不着,”林迁西躺着说:“我就躺会儿。”
“昨晚上跑成那样,累了吧。”路峰看他脸,脸色还是纸一样的白,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林迁西盯着头顶黑乎乎的屋顶:“路哥,事儿到底怎么处理的?”
路峰回:“那个顾志强去过医院吧?也就刚才,在医院外头被局子里的带走问话去了;三炮没逮到,跑了。”
林迁西眼珠一凝:“跑了?”
“嗯,跑了。”路峰拿了根烟在手里,塞进嘴里,摁着打火机点上了,才接着说:“听说跑之前还放了话,以为是你报警来抓他的,还想找你报复。”
“操!”林迁西忽然身体侧过来,一把抱住小腹,听到“报复”两个字的瞬间就仿佛又看见了昨晚的情形,宗城身上的血沾了他一身……
他爬起来就往外冲,到了门口,手扶着墙,弯着腰,一张嘴就吐了。
杨锐拿了瓶矿泉水匆匆过来:“怎么了这是?”
路峰已经跟出来,接了那瓶水,拧开,递给林迁西:“多久没吃东西了你?”
林迁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一手撑着墙,一手拿了水,胃还在抽,一下一下的,痉挛一样,哑着声音说:“我他妈……被三炮恶心的。”
杨锐看他这样,也不问了:“别说那些了,先把他弄进去床上躺着。”
路峰过来,在他背上顺了两下,拖他站直,跟杨锐一左一右扶着他,又进了屋子。
林迁西躺回小折叠床上,闭着眼,至少有十分钟,胃里慢慢安静了,才缓过来,又睁开眼:“真跑了?”
路峰烟也不抽了,丢地上踩灭,回味过来他还是在问三炮:“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这事儿就先别管了。这风口上,局子里都在逮他,他身上脏事儿那么多,肯定藏的没影儿,你站眼前还能找他出来?”
林迁西一手搭在额头上,嘴里又低低骂一句:“操……”
杨锐在旁边说:“路峰帮你看着呢,别太担心。”
林迁西没说话,胸口一下一下起伏。
他不担心自己,也没觉得害怕,他怕的是别的。
外面来了一阵摩托车声,轰轰直响地停了。
“西哥?”王肖走进来,后面跟着姜皓:“果然在这儿,去你家找你没人,咱们刚听说城爷进医院的事儿,怎么搞成这样啊!一起去看他啊?”
“急什么,”杨锐说:“林迁西刚回来,你们晚点儿再去,人刚醒过来,一下这么多人过去,多大动静。”
“醒了?”姜皓说:“吓死了,醒了就好了。”说着朝折叠床上看,“林迁西,你怎么躺着啊?”
王肖也问:“西哥,你也受伤了?操了,听说那狗逼三炮冲你去的,你真受伤了?”
林迁西拿开额头上的手,撑着床边坐了起来,站起来就往外走:“我没事儿,你们晚点儿去,我不一起了,得先回去一趟,不能就这么过去。”
王肖看他身上穿着的短袖到现在都没换,一身都是汗,就知道是一夜没睡,跟着出门:“那我骑车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
路峰说:“我送你。”
“不用。”林迁西已经出门走了。
王肖回头:“西哥怎么了?”
“怎么了?”杨锐看着林迁西走了,皱眉说:“也不像是吓的,跟病了一样。”
林迁西没直接回去,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是故意的,一路走一路看,别说三炮了,连路人都没遇到几个,直到转回到自己家小区外面,汗已经里里外外把身上弄湿透了,才终于走进去。
进家门的时候,听见隔壁邻居家又在骂孩子:“看看你像什么样,作业不好好做,以后只能出去瞎混,外面差点儿捅死人了不知道?”
他用力甩上门,声音大的像是能把门框震裂,一只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进了洗手间里。
水“哗哗”地往身上冲时,什么也听不见了。
林迁西淋着水,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的都是刚醒的宗城。
顾志强被局子里带走了,三炮跑了……
操,为什么让他跑了!
他一只手抹掉脸上的水,头靠在瓷砖上,恨不得冲回去,抱着宗城再听一遍他的心跳。
洗完出来,一夜的疲惫彻底涌了上来,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一样,他一头躺到自己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眼前又是那条漆黑的,没有尽头的长街。
林迁西在吃力地奔跑。
“冬子,撑一下,我马上就送你到医院了……”他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说。
“冬子?”
他飞快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感觉不对,一把抓到搭在他身上的那条胳膊,转头看了一眼,浑身冰凉。
是宗城。
他现在背的是宗城,温热的粘腻的血在他背后湿了一大片……
林迁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两三秒,才坐起来,长长吐出口气,身上居然又汗湿了。
不行,得重新洗个澡。
林迁西赤着脚下床,去了洗手间,花几分钟重新冲了个凉,换上衣服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拍了拍脸:“振作点儿西哥,别摆着这样的脸,城爷醒了……”
似乎好受了一点儿。
他出了洗手间,进了厨房,自己做饭吃。
真的从昨天就没吃东西了,居然也不觉得饿,下了一碗面,也没尝出什么味道,就这么机械地吃完了。
等他走出厨房,屋门响了,钥匙“哗”一声响。
林慧丽回来了,身上还是穿着工作的长衣长裤,进门就一身的烟味,眼睛看着林迁西:“去医院没见到你,原来已经回来了。”
林迁西看着她:“去干什么了?”
林慧丽低头换鞋,皱着眉:“我都听说了,那一下本来是要扎你的,至少该去把宗城的医药费付了,那个姑娘死活不肯要,也没见到宗城。”
林迁西明白了,姑娘应该是季彩。他扯了扯嘴角,干涩地笑了笑:“赔偿啊?”
林慧丽皱了皱眉,“不该吗?谁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给你挡刀,万一出什么事儿……”她说不下去了,后怕一样,换了句话说:“还好没出事儿。”
林迁西胸口有点儿发堵,往门口走,什么都没说,开门出去了。
他很快地下了楼,脚踝还有点儿痛,也没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