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62)
太后自缭绕的烟雾后打量着她,忽然说:“看来你当真很是欢喜了。皇上免了你父亲的官职,任是你百般求情也无用,这般无情之人,只是提升了你的妃位而已。打你一巴掌,再赏你一颗甜枣,你便不记恨了?”
郭昭仪脸上的笑容僵了。
顾由贞坐在一旁,懵懂地看着两位大人说话。
太后扫了他一眼,又说:“别忘了,由贞可不是你亲生的,你若一直一无所出,过几年陛下纳了新人,还能记得住你吗?”
测量全国人口和土地面积的工作总算是做好了。目前全国约莫有八百八十三万六千户,四千一百六十五万人口,土地面积约5.1亿亩,顾励算了一下,这个数据和1578年相比略有减少,应当是战乱和天灾带来的人口缩减,以及部分土地被乡绅富人阶层据为己有所致。
顾励也不能平白无故剥夺这些富人阶层的土地,只能像查办王正、夏星骋以及成亲王等人一样,借着罪名剥夺其土地,分发给各地的农民。
他既然在周尔茂这里开了世袭递降的规矩,又借着成亲王的罪名将他的爵位更改为世袭递降,顾励便索性顶着藩王宗室们的压力,把“承袭爵位之人,若触犯大楚法律,根据其犯罪情节轻重,分别处以死刑、褫夺爵位、爵位世袭递降”这条法令提出来,由刑部进一步完善,编入律法之中。
当然,顾励也没少在《大楚晨报》上为这条政策宣传。《大楚晨报》已卖到了应天府一带,因此他的宣传在民间响应热烈,百姓们纷纷称道,让顾励觉得顶着宗室的骂声推行这条法令还是值得的。
此外,顾励还下了诏令,鼓励底层的宗室子弟们科举经商。宗室子弟有近十万人,然而除了顶层的亲王侯爵们,底层的皇族成员其实生活十分悲惨。□□下令不允许皇室子弟科举经商,以至于皇族成员们只能靠俸禄过活。上个世纪末经过不断的争取,宗室子弟们可以参加科举了,但是考上的人不多,大部分人还是挣扎在贫困线上。
结果不出意外,这诏令遭到了文臣们的反对。文臣们担心皇族成员参加科举和经商,会让他们掌握太多权力,进而威胁到君权稳定,但是顾励坚持己见,这些底层的宗室子弟往往没有多少权力人脉,科举也好经商也罢,影响不了什么,当然,顾励在诏令里详细区分了底层皇族成员的认定范围,成亲王、福王这种坐拥千里良田的皇室成员,顾励是不可能允许他们的科举经商的。
此外,土豆和玉米已经在皇庄里种上了,根据看管皇庄的太监汇报,他们按照顾励交代的耕种法子播种培育,现在长势不错。顾励还是有点不放心,让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棠安排人下去,到各处皇庄巡视一遍,看看这些皇庄内的宦官们有没有尽心照料。毕竟这土豆和玉米可是关系到大楚能不能顺利度过小冰期。
仅仅是通过这么一件小事,就让顾励意识到,他想要削减宫中宦官员额没有那么容易。全国各地的皇庄都要宦官来管理,此外还有矿产,沿海地区的市舶司、茶马交易、食盐专卖、皇室采办、税监等等各个职务都需要任命宦官,难怪登记在册的宦官达到四万人,因为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太多了。官僚体系已经够庞大了,不可能把这些事再交给官员们。而且皇室采办、食盐专卖、皇庄管理等事务,都是与皇室收入相关,没有交给外廷的道理。
就像要削减宦官的员额很难一样,要给官僚体系瘦身也不容易。顾励前几天让左世爵交一份整顿吏治的报告,左世爵倒是在报告里提出,要裁去那些吃空饷不做事的人员,可是这事做起来比说起来难多了。
这些吃空饷的人员,大多在朝廷里有深厚背景,人脉广,关系盘根错节,谁敢动他们?
顾励敢动,可顾励不可能亲自去一个个把人揪出来,即便是穆丞相,也不可能对每一部每一司的人员了如指掌,要筛查处这些吃空饷的官员,说到底还是要交给各个部门的长官。可是这些人在官场上待久了,大部分都是老滑头,怎么可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上报名单?所以这事易展开,难落实。
原本十三道御史与六科给事中是专职纠察百官,但顾励也不信任他们。十三道御史共有一百二十人之多,六科给事中六十余人,这一百八十多人,怎可能人人都是清廉正直之人,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权力,却没有管束,那就是给了他们贪污腐败的机会。
顾励把他的想法跟穆丞相说了,希望他能提出对策。穆丞相劝他,裁员动静太大,若当真要这么做,只怕朝中的反应要比顾励查贪污案还大,还是一步步来,先按照考成法,督察百官日常考勤各项工作,此外便是限制恩荫,官宦人家的子弟,不允许捐官或恩荫入仕,只能通过科举。
顾励也只能先这么办,把左世爵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几人找来,敲定考成法细节、恩荫限制范围,以及言官们的监督范围,并颁布诏令。
顾励还特意交代,考成法不仅仅针对京官,同样针对各个地方官员,需得在邸报上提及。
除去让御史与给谏们监督,顾励没有忘记更重要的是人民群众的监督。他在《大楚晨报》上特意花了两页纸,解释了推行考成法的意义,呼吁百姓们行使监督权。
但是这事在百姓中应者寥寥,顾励还特意到京城里走了一趟,想听听茶楼酒肆市井街头有没有人谈论,结果百姓们反应都很冷淡。
看来百姓并不太信任所谓的“群众监督”。顾励回宫之后,又特意把都察院左都御史找来,询问他设立在京城中的监察部有没有收到群众报案,没想到居然一例也没有。
顾励正愁着呢,他倒是想要立木取信,但这根木头又在哪里?
也是他打着瞌睡送枕头,问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没几天,穆丞相就急匆匆进宫来找他,把监察部收到的第一宗案子送到他案头了。
报案人居然还是个老熟人,耿崇明。
这事还是前阵子顾励下旨让地方政府剿灭流寇所起。叛军中大部分人都回了家乡,只有极少一部分,分作几股流寇,三五十人成群,四处作乱。顾励原本下了旨,要求各地配合协同剿匪,另外还自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都察院各派出一人进行监督。
哪知道便在陕西凤翔府,一股流寇四处作乱,凤翔知府因怕监督责问其办事不力,于是捉拿了无辜百姓,当做流寇杀了交差。耿崇明正是陕西人,见了此事,义愤填膺,便来京城告御状了。
顾励看着这案子,气得呕血,对穆丞相说:“耿崇明在吗?朕想亲自问他。”
穆丞相说:“人正在宫门外候着。”
顾励便差使内侍,去把人领进来。
几个月没见,耿崇明看起来壮实了不少,穿一件带补丁的衣服,袖子挽着,露出粗壮黝黑的手臂。
耿崇明见了顾励,捋了捋袖子,向顾励行礼。顾励问了他关于案情的一些问题,又问他:“你自山西到京城来,路上花了多少时间,多少钱?”
耿崇明道:“十来日,花费了八两七钱银子。”
顾励问道:“怎么还是用的银子,没用宝钞?”
耿崇明涨红了脸色,冷冷道:“你要治我的罪么?”
顾励说:“为何要治你的罪,朕不过是问问宝钞发行进展情况罢了。”
耿崇明这才收了浑身的刺,说:“不敢用。”
顾励见他这性格又臭又硬,不禁有些想笑,若是耿崇明有功名在身就好了,他这性格,正适合来做监察官员。
顾励问过了话,便放耿崇明出宫。时日已近中午,耿崇明被日头晒得头脑昏沉,出了宫,一个人在墙角下盘膝坐着。不知自己这一状,究竟告上了没有,那些冤死的乡亲百姓,究竟能不能报仇雪恨。然而看皇上方才的态度,竟似有些漫不经心,随便问问便叫他出来了。
那时顾励说要他们做天子的耳目,遇见什么不平事,都可以来告御状,难道都只是说说而已?
耿崇明擦了一把眼泪,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他把腰带解开,系紧一些,仍是坐着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陈奉:吾与对面俞公,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