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青了(151)
洛识微的眼珠动了动,从侧方看到了正伏于案前写字的小崽子。
洛芒抿着唇,冷着一张脸,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但是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走时的坚韧。
他放下书,看了一眼侍女端上来的药,冷淡的道:“放下吧,我来喂。”
“是。”
那侍女似乎格外怕他,哪怕这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但她还是很快放下了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洛芒端起药,搅了搅,浓稠的黑汁散发着一股苦涩的气息,他朝洛识微走完,低声自言自语:“父亲,该吃药了。”
“我不吃!”一声干脆利索的拒绝声,突然在房间时响起。
小崽子一怔,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甚至是往旁边挪了挪,那眼神,看着药碗时,如临大敌。
洛芒的神情微微凝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洛识微和他大眼瞪小眼。
许久之后,还是当爹的先打破了僵持的氛围,他探了探头,小声的说:“好儿子,你先把药放下,坐到爹爹身边来,和爹爹说说现在什么情况了。”
“嗯。”
洛芒下意识应了一句,却没有放下碗,而是端到了他面前,冷冷的说:“你先喝药再说其他。”
“……”
洛识微瞬间变脸:“你这逆子,怕不是要毒死你爹——唔!”
那小崽子混蛋的很,端着面无表情的脸,生生的把药怼在他的唇边,冷冷的,就一个字:“喝。”
——透!
我透!
洛识微毫不怀疑,他要是拒绝喝药,下一刻这狗儿子,非得亲手灌进来不可。
这都是什么孽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洛识微屈辱含泪的灌下一大碗。
“嗝~”
一口蜜饯塞进他的嘴里。
洛识微边嚼边骂:“孽子!”
小崽子面无表情的道:“您竟然真的活过来了。”
“你爹福大命大死不了。”洛识微哼哼唧唧的道:“都给我说说,抚州收服了没有?那阉狗呢,死了吗?还是说整个晋国都开始乱世了?”
因为看出来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两人倒也默契,没有说出多余的信息。
“没有。”
洛芒说:“你重伤被送回京师,楼既回顺利攻下抚州,起义军尽数镇压,如今抚州新知府已经上任,开仓赈灾,安抚民心。”
“还有呢?”洛识微又吃了颗蜜饯。
洛芒顿了顿,说:“后面的,是我偷听到的,秦九歌被抓,供出起义军的幕后主使……”
“他也没死?”洛识微有些惊讶,不过当天夜黑风高他又自顾不暇,还真没看清秦九歌的状况,不由好奇的问:“所以,到底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天子。”
——!!!
洛识微一怔:“倒也……说得过去。”
能够控制整个抚州,让抚州总兵自愿投降加入这个局的,只能是他们所忠诚的皇族。
只不过,这个围剿楼既回的局,还是被破了。
他没死。
洛识微想了想,问:“那死阉狗人呢?他不会又去杀皇帝了吧?这皇室血脉真的要被他清空了啊!”
一道懒洋洋的嗓音突然响起:“没呢,死阉狗在这,却是没想到洛大人一醒来就如此的生龙活虎。”
洛识微本能的朝门口看去,却对上了似笑非笑的楼既回。
说人坏话,当场抓包。
第87章 谁掌控谁
“死阉狗”这个称呼,重点在于后面两个字。
对于楼既回而言,连一个无意间关于“生孩子”的玩笑,都能将他激怒,更别提这种直白的、羞辱性的称呼。
洛识微的第一反应就是心虚。
比他反应更快的,是洛芒。
小崽子甚至来不及变脸,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了洛识微的手,他看向楼既回,微微垂眸,低声规规矩矩的道:“父亲刚刚醒来,神智尚不清晰,请督主见谅。”
洛识微是很惊讶的。
小崽子真的长大了。
即便面对杀父、杀兄的死仇人,他也能够隐忍的、乖巧的做出这副姿态,真的是很不容易。
楼既回只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洛识微:“是吗?”
“当然不是。”
洛识微直白的噎了回去,他在众人惊讶的仿佛活见鬼的表情中,冷笑一声,说:“督主放心,小臣现在清醒着呢,您要降罪就尽管来,正好我这病痨的身体还等着您给个解脱呢。”
小崽子没被楼既回的出现吓到,如今倒是被这个不靠谱的爹给气的脸色大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后面的番役更是脸都绿了,连连朝他挤眉弄眼。
洛大人,现在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挑衅督主的威严,他是真的能给你个解脱的!
“想要解脱?”
楼既回似是刚刚退朝就赶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摩擦着手中的玉扳指,凤眸自然上挑,不紧不慢的开口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和洛大人仔细聊聊,如何解脱的话题。”
洛芒神色微紧,但是抿了抿唇,却还是没有莽撞的打草惊蛇,临走前还不忘瞪了洛识微一眼,示意他别作死。
可那个不靠谱的爹,只是病歪歪的往床头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大门关上。
楼既回从容的一撩袍子,坐在床边,要笑不笑的看着他,道:“砚卿还真是半点不怕死。”
洛识微眼皮都不撩一下,说:“我若怕死,当时就不会戳破您耳朵有问题的真相了,不过……”
他说着,突然身体开始坐直,看向楼既回,苍白的唇慢慢勾起一抹笑容,轻轻地说:“不过,督主,这么狼狈的时刻都被我看到了,还被我知道了您这么大的弱点,换做我肯定会顺势杀了这个人的,难为督主竟还费心把我救下来了呢。”
他当时就察觉到了楼既回逐渐开始恢复的意识,也知道贸然点破的危险,但他还是做了。
他唇角的笑容在慢慢扩大,带着一股张狂的挑衅意味。
楼既回深深地注视着他,黑沉的眼眸涌动着诡谲莫测的光芒,令人无法分辨其中情绪。
他的剑柄抵在了青年的下颌,然后慢慢下滑,来到了伤口处。
就是这把剑,贯穿了整个肩膀。
洛识微的身体本能的微微痉挛,脸色微白,却没有挣扎。
紧接着,那把剑轻佻的割开了他的里衣,露出雪白的锁骨和肩膀上厚重的绷带。
楼既回戏谑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剑柄在绷带上不轻不重的一压,瞬间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嘶”,紧接着渗出的鲜血悄悄染红了绷带,甚至可以感受到肌肤微微抽搐的本能反应。
足以见得,那日那一剑,给他留下的多深的心理阴影。
楼既回唇角含笑,似乎对他这种反应非常感兴趣,眼底却是一片寒意,他漫不经心的说:“明知戳破这一切会有生命危险,还是选择在最危险的关头点破一切,砚卿可真是个优秀的赌徒。”
洛识微痛的脸色煞白,他柔顺的仰着头,露出毫无防备的脖颈,下面是雪白的胸膛与染血的肩膀,整个人就像是个待宰的羔羊,毫无攻击力。
但是他却吃吃的笑了出来,甜蜜的口吻仿佛砒霜,淬着致命的毒,轻轻地呢喃:“但督主明知我在赌,还是选择留下了我,不是吗?”
是的,这件事他们心照不宣。
洛识微知道他当时已经开始恢复意识,但还是选择以那样一个时机戳破一切,他在赌。
富贵险中求。
生活,总得来点刺激是不是。
督主也知道他的算计。
他可以选择杀死洛识微以绝后患,也可以选择……
与虎谋皮。
是的,只要洛识微不死,这个游戏就会开始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