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2000年遇见你(25)
巧阿婆就躺在门口的藤椅里,手上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光脚娃娃。我甜甜地叫了声阿婆,她高兴地直点头让我们快进去,中国队已经入场了。
院子里放了张很长的木质矮桌,这种桌子只有过年做糕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刚蒸好白呼呼的年糕往上面一放,那米香飘得整个村子都能闻到。
如今上面堆满了瓜皮纸屑,我好不容易清了块地方出来,让苏泽把西瓜分分。
“孔令辉出来了!”
“刘璇这小丫头真是长得越来越标致了。”
“妈妈,快看那个是田亮哥哥。”
这些体坛老将的名字个个如雷贯耳,听的我也好一阵激动。我甚至已经能想象到他们站在领奖台上国歌响起的场面。
“金牌,都能拿金牌。”我兴奋地拽着苏泽。
他就在一旁任凭我抓着,见我吃完了又递上块西瓜,尔后幽幽道,“我家很多金牌。”
“你那都是假的。”说完我才觉得失言,不过看他表情似乎也没在意。
“其实奥运金牌也不是真金做的啦。”我又连忙哄他,生怕拂了他的面子。
苏泽这次没再作声,本来好好的气氛又一度陷入尴尬,瞧我这张破嘴也忒不会说话。得金牌那是荣誉,到我这却全成了买卖。这也不怪我,老爹去世后家里哪还有人围在一起看奥运,我最多也就刷微博的时候对着得奖的小鲜肉流流口水,国家荣誉感早就淡的不行。
“小淼淼。”
有人在楼上喊我,可等我再去找却已经看不到人影。但这声音我还是听出来了,古森,巧阿婆最小的孙子。另外也是我高中时代的生物老师。
话说他古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这取名方法倒是草率的很,老大古木,老二古林,老三古森。他家就算再五行缺木,这都快补成一片森林了,却还是生了个缺心眼的古森。什么叫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他。
这个败类上来就往我头上招呼,把我脑袋摁在西瓜里抬都抬不起来,“大半年不见了,怎么也不长个。”
他松开手继续揶揄道,“小淼淼啊,你要一直这么矮可是找不到老婆的。”
我抬头抹了把脸,咬牙道,“有钱就行。”
“哟,你小子思想觉悟还挺高的啊。”他说着又想去招惹苏泽,苏泽狠狠地就是一记白眼。
他收回手插进口袋一副呆儿郎当的样子,“阿泽啊眼睛不好得治,不治得瞎。”
你说这样的人都能当上老师,我生物还能好的起来吗?古家四代教书育人到他这恐怕就得断,不断天理难容啊。
半夜巧阿婆好像睡着了,还躺在藤椅里慢悠悠地晃着,大家离开时都自觉放轻了脚步。几位大姨就着前厅白织灯透出来的光,把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走。
我跟在最后面,经过门口安详的巧阿婆却突然打了个激灵,我拉住身旁的苏泽小声嘀咕,“巧阿婆要是哪天去世了,你会难过吗?”
苏泽明显被我这句话问住,却又不知从哪掏出来个月饼塞给我,“刚巧阿婆给的。”
“什么味的?”我接过。
“五仁。”
“啊,我最讨厌五仁的。”
【作者有话说】:我的童年也有这样一位阿婆
第47章 2000年9月22日 天凉了
时强还是没来学校。我想就算缺胳膊少腿这大半个月过去也该有动静了,可苏泽和班主任一样守口如瓶。只要是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恐怕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比如他为什么会知道掏粪侠要打我,他的答案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猜的。”苏泽随口说道。
你说我能信吗?就这命中率,他咋不去买彩票呢。
为了配合他班长的职责,我最近也起得特别早,清晨里的校园格外安静,枝头鸟蹄清脆,路上桂香四溢,天边的朝霞撒下来,温暖了苏泽的背影。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值日,椅子都合在桌上还能放下来。我虽然帮苏泽一起搬着,可还是恼他不肯和我说实话,于是讽刺道,“那你也猜到时强会来救我?”
苏泽放下椅子朝我看过来,我和他的视线正好撞上。那眼神给我的感觉他分明是知道的,我手里的椅子没拿住,砰的一声砸在大理石上。
我疾步走向他,“你知道时强会来救我。”
苏泽垂下眼,手里的动作没停,“不知道。”
他的话我自然还是不信,可不管我再怎么追问他都闭口不答。
现在的我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首先时强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巷子里?我和他明明不同路,他为什么会折返来救我?再谈苏泽,当我告诉他时强和掏粪侠打起来时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唯一我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那天是苏泽告诉时强有人要打我。
如此看来苏泽对我可谓仁至义尽了。这孩子果然有良心,不枉我每天给他送菜送饭。等他以后飞黄腾达,怎么也得捎上我吧。
“苏泽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搭上他的肩,但语气绝对诚恳,“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苏泽紧抿着唇,嘴角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别过头望向窗外,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这气氛实在太暧昧,要不是我知道苏泽以后会娶妻生子,真想把他掰弯那我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可他是谁?只存在于百科词条里神一样的人物,再过几年我恐怕只能在电视杂志上看到他了,所以我怎么敢对他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我只能摇头感叹,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白天下了场大雨温度骤降,操场上都是积水于是体育课变成了自习。自习等于数学考试这大家都知道,整个教室犹如战场哀鸿遍野死气沉沉。有同学抗议道,“不是还有室内操场吗?”
“室内操场正在整修装空调。”体育委员道。
“这都入秋了才想起来装空调。”
虽是这么说大家还是略感欣慰,至少毕业前我们都不用挤在室内操场里热的只想裸奔了。
班主任进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料到,莫不是张老师连课都让给她了?这两人还真是伉俪情深。
“班长上来把电视机开下。”她这一说完原本趴在桌上装尸体的人全坐直了跃跃欲试。
这年代教学的硬件设施还很简陋,没有电脑没有投影仪,数学老师黑板上画个圆都只能用根绳子。教室里唯一能看得出是现代化教育的就是角落那台大屁股电视机。平实用的很少,除非是校长讲话或者集体讲座之类的才会开出来看。不过现在就是再无聊的电视节目,只要不考试那都是好节目。
“一会你把台调到体育频道。”班主任交代完就急匆匆走了,结果连遥控器都没留下。
电视机挂的高,没遥控器只有手动开。秦江羽自告奋勇从后面搬了张椅子过来调台,体育频道还放着奥运比赛,全班近五十个人围着一台21寸的电视看的津津有味,大家同悲同喜的感觉甚至比我在酒吧陪同事看国足时还要跌宕起伏。
当电视画面里跳出那个鸡蛋壳外形的白色歌剧院,我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悉尼,是澳大利亚,是秦江羽后来留学的地方。
高中毕业后原本住在一个小镇的同学都各奔东西,最后落地于大江南北的各个角落,有些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而我曾在校内网上见过留学海外的秦江羽,当然准确来说是他的照片。剪了个很清爽的板寸头,笑容阳光,背景是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小楼。
见到这张照片时他早已出国,所以我也没想到发站内信给他后居然立刻就有了回复。客套的寒暄后,我问他还会回国吗?他的答案是当然了。
秦江羽调完台就没回去,搬了椅子坐我旁边。我用胳膊肘顶他,明知故问,“你以后要出国留学吗?”
他回过头,看我的眼神有些惊讶,却还是颔首道,“要,”接着又指了指电视,“我要去悉尼。”
我轻笑了几声,“那你可一定要回来啊,祖国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