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天都想退位(42)
连自己都没有这么对待过自己的人,哪里经得起这么刻意的戏弄,年轻气盛的身体第一次本能压过了理智。
谢容在短暂地错愕之后,脸颊骤然爆红。
“嗯,臣在呢。”沉砚微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容,眸光温然里卷携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手段……还是用在一个看起来脆弱无比,只披着个凶巴巴老虎皮的小猫咪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竟也没有别的太糟心的感觉。
察觉到小猫咪不配合的挣扎,沉砚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那绯红的脸颊。
袖子因他动作滑落了一截,露出那精致漂亮的金环来。
昏暗的光线里,那金环上雕着的龙似乎浮空而起,尖利的爪子一伸一缩。
将沉砚心底深藏的阴暗念头都勾了起来。
……这个骗人不眨眼的小骗子。
这时候的沉砚忘了他自己一开始也没什么好心肠,从来的第一天就在哄骗小暴君。
什么温润如玉,一而再再而三地表忠心,处处迁就着哄着,温柔顺从仿佛真情实感大忠臣。
都是他刻意捏出来的假象,只等这小暴君上钩,他就……
就什么?
沉砚思绪有短暂地停顿。
他垂眸看着谢容,谢容咬着牙不吭声,兀自挣扎地厉害,将本就松散的衣襟带得更散开。
沉砚的视线在那若隐若现的漂亮锁骨处停留了一会,生出一点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眸光涌动片刻,也不知想了什么,蓦然俯下身,在谢容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没碰着。
谢容视线朦胧中,看见沉砚凑过来,无比坚决地一偏头,于是沉砚的唇只堪堪碰了碰他的耳尖,尝到了一点热意。
沉砚落了个空,抬起头来,视线凉了几分,心底莫名生出一点不痛快来,手下便报复性地用多了几分力。
谢容浑身一僵,那双水蒙蒙的眸乍然睁大,憋在眼底许久的泪珠终于憋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颤着嗓音吼了一句:“你滚!”
起了个头眼泪就控不住了,谢容泪眼朦胧,哽咽道:“你滚你滚你滚!朕才不喜欢你!朕恨死你了!等朕出去了,就要把你大卸八块抽筋扒骨……”
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念着种种酷刑,中间重复了好几个都没留意,眼泪越掉越急,被环扣牢牢扣着的手使劲地往下缩着。
沉砚微微皱眉。
环扣里他特意让人提前垫了好几层绵软的锦帛,免得谢容收拾。
而此时他却隐约看见那白皙如瓷的手腕上泛起了一圈淡淡红。
可见谢容用力之大。
这么不情愿被他碰,之前的黏糊劲果然是骗人的吧。
这个小骗子。
沉砚磨了磨牙,不知为何,心头那点儿不痛快被无限放大了。
他松了手,脸上笑意敛了几分,抬手捏住谢容下巴,逼迫谢容与他对视:“你从哪里来的?想做什么?”
谢容泪汪汪地看他了一眼,呜咽几声,用力挣了一下,抬起头就气凶地一口咬住沉砚的手。
沉砚收势不及,被他咬住了拇指下方,眉心一动,啧了一声。
小猫露尖牙了。
谢容看来真的气恨极了,哭得几乎倒气,都死死咬着沉砚就不肯松嘴,泪水糊了一脸,连带着之前没清理完的易容都糊成一片。
沉砚看着谢容缀着泪珠颤个不停的长睫,没说话,只是看久了,心无端多跳了一下。
他任由谢容咬了一会,才倾身向前,单手解了铁床上的环扣,手穿过谢容颈后,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半揽在怀里,不轻不重地拍拍他后背,充满安抚的意味:“行了,别哭了。”
他将之前无声无息显露出来的压迫感都收敛了起来,整个人又恢复了温润无害的形象。
谢容双手重获自由,松了嘴,一把推开他,跳下地就想跑。
然而脚尖一落地,就觉膝盖一软,浑身都没力气,险些跪倒在地。
沉砚眼疾手快一手揽住他腰身,让他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捉了他两只手腕,想举到眼前看。
谢容生怕他又要锁自己,紧张到声音都打颤,抗拒地缩手:“你放开朕!”
沉砚匆匆瞥了眼,见谢容手腕上微微泛红,但还不至于到擦伤的地步,才松了手。
顺便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松了口气。
见谢容站不稳,沉砚揽着他腰,想将他抱到铁床坐着。
谢容经过这一番折腾,对这张冷冰冰铁床有心理阴影,死活不肯再坐上去,沉砚一将他放上去,他就立刻挣扎着往地下跳。
多一瞬都不想停留。
他眼泪是收住了,可脸上还是湿漉漉的,狼狈得要命。
整个人哆嗦着,越发弱小又无助。
一点儿小暴君的样子都没了。
像个刚被揉捏完的可怜小猫猫。
沉砚于是只能放弃,转而让谢容靠在自己身上,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将谢容困在他怀里和铁床之间,让谢容不至于被困得难受,但又无处可逃。
旋即沉砚又抽出一张干净的素白帕子,仔细替谢容擦脸,将那哭的一团糟的脸擦拭干净。
仍没放弃先前的问题:“原来的陛下被你弄去哪里了?”
他能肯定,小皇帝在他出现在这世界之前就被掉包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以哪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
谢容方才哭太狠,眼下又急又重地喘着气,脑子胀痛发懵。
他浑身无力,靠在沉砚身上才勉强站稳,哆嗦着用手拢住自己衣衫,听沉砚这么一问,刚平复了几分的气恼又翻涌起来。
谢容气怒至极,想都不想地就脱口道:“被你杀掉了!”
他声音沙哑,每个字上还卷着浓浓的哭腔,绵绵黏黏,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气着气着又不自觉一个哆嗦:“你关朕!你让人打朕,还一刀刀剜朕的皮肉!朕不过给你下了道圣旨,还没把你怎么样呢!你就让人把朕杀了!”
这话听着颠三倒四,纵然是沉砚也一时没理解,他心神一动,低声重复:“臣何时欺负陛下了?”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小暴君怎么自己脑补出这么多东西来?
小暴君委屈地眼里又鼓了一包泪,要掉不掉的,他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气咻咻地一抹眼泪,冲他吼道:“你在朕梦里就是这样的!”
“朕原本只是喜欢你才下旨让你进宫陪朕,可你居然敢抗旨!你还敢造反!造反就算了你还敢那样对朕!”
谢容一大段吼完,一口气没喘上来,喉头痉挛,眼前发黑,整个人脱力往下滑。
他下意识攀住沉砚的手臂站稳,微微闭着眼大口喘息,耳朵却悄悄竖起来紧张地关注着沉砚的反应。
沉砚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突然被扣了一头莫须有的罪名,莫名非常,好半晌才微微错愕地重复了一遍:“……臣造反?”
又一番混乱交涉之后,沉砚终于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当时来到这世界时,宫里纳妃的圣旨刚送到府上。
这圣旨折辱意味太重,原身虽当了几年丞相,但骨子里还是个有气性的文人,一下子没忍住,当场气晕过去。
这一晕,就给了沉砚占领这具身体的机会。
沉砚醒来后,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并饶有兴致地决定将那话本贯彻到底。
于是他进宫了。
进宫前他也有听说小暴君下午喝酒喝多了,磕伤了头晕了好一会,他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意外。
谁知……
谁知小暴君在这短暂昏迷间居然做了个如此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丞相接过了圣旨,却没接旨,而是转身进宫,将造反事业进行到底。
这梦境是如何惨厉,才叫原本矜傲肆意的小暴君怕他怕成这样,连皇位都不想要了。
沉砚觉得有些好笑,片刻后才恍然想起,眼前这小暴君……其实还未及弱冠。
在皇室里或许当不得一个“小”字,在沉砚眼里,却是小小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