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4)
唐啁看着饭菜心有点暖,难得地对张梓楠说出一句真话,“其实……我连施海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住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他上个学期在我们面前几乎晃了一个学期!”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也差不多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多少女生等着他的青睐,你这话在我面前说就好了,出了外面我怕你被别的女生打!”
唐啁默默地吃饭,过了一会,问:“他还有姐姐?”
张梓楠叹笑道:“你是真的不关注他呀,我之前好像有跟你说过吧?他姐姐施辞,斯坦福大学的博士,就在经管学院任教,他们爸,施秉承,是很有名的经济学家,他们妈妈,好像以前是当记者的……”
施辞?
施海?
唐啁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勾唇而笑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都能够透出来的一种妩媚多姿的气质。
她又去回想施海的样子,不太记得具体的相貌,但印象中他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少年意气。
他们姐弟,真的是想象中那种优秀家庭才能蕴养出来的孩子。
离她太远了。
唐啁摇摇头,“不用了,你就说我不介意这件事,也没有伤到,不用请我吃饭。”
张梓楠叹了口气,“行吧。”
她们也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随后聊了几句其他的。
唐啁吃完饭,和张梓楠打扫了下宿舍,便关门,各回各的床准备午休。
午休时间整栋宿舍楼都处在一张很平和的寂静之中。唐啁没有多少睡意,她侧过身,刚才的那本诗选还打开着,上面有一首英文诗:
“希望”是带有羽毛的东西,
它栖息灵魂中,
唱着无词的曲调,
永不停息。
在暴雨中听起来最美,
令人痛心的是这样的风暴,
困窘着这温暖着多少人的小鸟。
我曾在最陌生的海上,
在最高冷的陆地上听到它的歌声,
它却从不向我索取些微的面包。
!
第4章
施辞今天没课,但她心情不太美好,原因是她接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施辞认为年轻时候的母上大人非常酷,她本来是南方羊城人,跑到北方的冰城读书,毕业后当了好几年的旅游记者,把大半个中国走了一遍,什么地方的方言都能说,什么好玩的都见过,一支笔下的文字妙趣横生。最后在萳城与她父亲一见钟情,从此定居萳城,工作,结婚,生子。
退休之后又是更年期,丁女士迎来了人生两个不可避免的危机。头一年还好,她都不在家呆着,带着自家老头儿把国内没走过的地方都走了,第二年开始去国外溜达,但年纪大了不能长时间环游,于是就闲了下来,等老年广场舞和合唱团都玩了一遍后她开始无聊了,更年期症状出来了,实在受不了了。然后她做了一件事——打电话让施辞回国。
当过记者和编辑,一辈子搞笔头创作的丁妙意女士口才特别厉害:“其一,我可不想要外国媳妇,什么ABC外黄内白的香蕉人也不要!
其二,你是我女儿,是我贴心的小棉袄对不对,那隔了个太平洋算什么小棉袄?那是断了线的风筝,脱了缰的野马,煮熟飞了的鸭子!”
被称为风筝&野马&熟鸭子的施辞:“……”
施辞:“丁女士你的文采是真的好……”
丁女士:“只要你回来,我保证不干涉你私生活,别人要敢多嘴,你放心,你老娘绝对冲在你前面!”
施辞:“丁女士你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就认老了……”
丁妙意女士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悲从中来,“嘤嘤嘤一眨眼就57了,嘤嘤嘤,黄土埋半身,小棉袄也不在身边,心拔凉拔凉的……”
施辞:“……”
施辞:“我回来还不行吗?”
回来后,丁女士还真做到了她说的,情绪也暂时保持了稳定,继续跳广场舞,继续去合唱团,继续和施老头秀恩爱。
那也没什么,施辞施海知道他们父母感情一直很好。可今年过完年,丁女士年纪满60岁了,她突然想到别的事了。
她想当奶奶了。
施海还在读书,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在了施辞身上。
施辞毛骨悚然:“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不仅不能无性繁殖,‘有性'我也繁殖不了吧?”
丁女士:“……我当然知道啊,你赶紧恋爱同居,然后到外边找精子银行啊,混血宝宝太可爱了!”
施辞吓得花容失色。
丁女士奇怪了,“你该不会以为你是同性恋就不会被催生吧?”
“怎么了,我都不能有女婿了,那我要个孙子孙女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吗?”
“怎么了,我都不能催婚了,我还不能催生啊?”
施辞:“……”
施辞落荒而逃,过完年就待在学校到现在开学一个多月了还不敢回家面对丁女士。
可是——
这天早上,施辞看着手机叹气,不得不接起来。
“阿辞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丁女士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和蔼的。
“什么日子?”施辞飞快地想了一下家庭成员的生日和纪念日之类,都不是今天。
“今天春分啊!”
“啊?哦,然后呢?”
“什么然后?春分适合农作物的灌溉和播种,对于人来说,春天到了就要谈恋爱处对象。你
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
“谁跟你说我交了女朋友?”施辞面色不改,“小海?”
“你别管谁,你什么时候带她回来见家长?”
施辞暗暗在心底给施海记了一笔,然后说:“分手了。所以也不用见了。”
“分手?为什么?”
施辞感到头痛,“丁女士,能不能不谈这个了……”
“你能不能别整天惦记着我,多关心关心你的傻儿子!”
“小海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他了十六个字——尊重女性,好好恋爱,别忘学习,记得戴套。我觉得就够了!现阶段他也不需要太多的关注,需要的是你!”
我也不需要,请不要太关注我!
施辞叹口气,“我知道这十六字方针的,您真是有才华!……对了,布丁呢?它体检的时间是不是要到了?”布丁是他们家一只二哈,公的。
“那只傻崽,能吃能跑,又粘你爸,我才不用管它,你不要岔开话题。”
“你不要嫌我啰嗦,我关心你多过弟弟们,一点都不重男轻女!”
施辞苦不堪言地在心里说——拜托您老人家重男轻女一点好不好?
每次跟母上大人说完电话,施辞都会觉得自己脸上凭空长了几条皱纹。她决定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回家去见父母了。
挂上电话,她开车出门,路过行政楼,正好停下去行政处办点事情。
在行政处和几位办事处的职员聊了几句,她回到车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身影。
很熟悉。
今早也难得日光极好,头顶天空绽开大方明亮的蓝,校园里鸟语莺莺,叶葱花香,这一切都给那个身影打好了极好的光。
真是巧。
施辞再次感慨。
萳大占地面积大概有6000亩,学生应该有六万人。这个主校区差不多三千亩,学生也有两万五到三万。
怎么她们就能一遇再遇呢?
还真的跟我们施家有点缘分呢。施辞想。
那女孩子站在她车旁,手里捏了一张纸,旁边是她的自行车。施辞扫一眼,极其普通的车,不能折叠,颜色旧旧的,可能还是二手的。
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了,那女孩子偏头望了她一眼。
双方都有点发愣。
唐啁今天出门不顺,一边骑车一边戴着耳机背单词,为了避开山地自行车社团的几个男生,又是下坡,没控制好重心,车把划到了一辆车。
呲地一声。
唐啁心都抖了一下。
她放好自行车,仔细打量,还挺长的一道,在奶白色的车身上特别醒目。
唐啁甚至都不认得是什么车,绕了车子一圈看到车标,拍了一张照问张梓楠。
张梓楠:“完了,保时捷718cayman,这款差不多要80万,你逃吧。”
就在行政楼附近,有不少摄像头。
逃不了。
何况确实是她的责任。
唐啁从包里翻出笔记本,撕下一张,蹲下来垫在包上写,“我是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学生唐啁,我的学号是xxxxxxxx,骑车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您的车,实在对不起!如果需要赔偿的话,请您联系我,我的手机号码是135xxxxxxxx,微信号也是。”
写完她拿着纸查看有没有可以贴的地方,就听到了脚步声。
她没认错的话,这个女人是施海的姐姐?经管学院的老师?
叫什么来着,对,施辞。
然后张梓楠对他们施家的一番概述又涌进她脑海里。
唐啁无意识地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眼前的女人太高了,他们一家都这么高吗?
还有足下高跟鞋是细跟,有十厘米了吧?
浅灰条纹衬衫,棕咖色高领内搭,深灰色素色阔腿裤。这样的搭配,驾驭不好很像病人服,
可穿在她身上很潇洒,就像模特一样。
“唐同学,”女人弯着薄唇,“我们又见面了哦。”
唐啁抿了下唇,“施老师,对不起……划到了您的车。”
看来彼此都知道谁是谁了。
这样才有意思。
施辞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自己车上的划痕,把视线落在了女孩乌黑的发顶上,又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落下。
奶油似的轻盈柔嫩的肌肤,笔挺微尖的鼻子,黑亮葡萄的眼眸,小小的微肿的樱桃唇,以及纤弱骨感的身架。
如果说在食堂的第一面她看到的是全轮廓的远景,在校道第二面她看到的是模糊的近景,那么此刻她看的是高清无码的特写镜头了。
那小子,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施辞一笑,指了指她手上,“那是什么?”
女孩白细的指尖搓了下纸面,才递给她。
施辞接过来,亮白色的指甲边缘压一压纸面,两排天然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球微微掠动。
不过半秒的时间又扬起来,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她背了个黑色菱格的双背包,上面挂了个羊毛毡小动物,好像是一只小鸟?又像是一只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