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的手,微微颤抖(42)
男人有些将信将疑:“我就先姑且信任你吧……那你是因为何事来到这里的呢?”
夏玉眯起眼睛,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会不会唱那个一首歌,就是什么分飞燕那个……”
“分飞燕,去两段,南与北,天地寒;莫要痴心回头看,怕某日,不回还……”男人直接开腔唱道。
熟悉的腔调在耳边回荡,夏玉左手敲了一下桌子:“对!就是你了没错!”
男人:“??”
“你叫什么?”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男人还是答道:“我叫李天杨。”
说名字的时候,他还稍微抬了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毕竟他李天杨的大名,不说是家喻户晓,也算是在圈子里众所周知。江南第一花旦,便是他本人。
夏玉眼睛一亮:“太阳的阳?”
李天杨道:“杨木的杨。”
夏玉顿时就失去了兴趣,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奥。”
抬着下巴的李天杨顿时觉得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不着痕迹地回归了正常的坐姿,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是因何原因才来到这里的?”
夏玉:“其实吧……我也不知道。”
李天杨:“……”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几百年以后咱俩还见过面呢。”
她都这么说了,男人果然……更加不信了。
最后他说道:“不论你有何目的,在我身上怕只是浪费时间。”
夏玉笑着摇头:“不浪费不浪费,反正我是鬼,有的是时间。”
这时又有其他人从外面进来,到梳妆柜前卸妆,男人顺势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夏玉直接走出了后台。
出门后,她四处张望,到处都没有看到朱君阳的影子。
轻轻抚了抚已经变透明了的红绳,她在心底呼唤朱君阳:“大佬?歪?大佬你在吗?”
“在。”耳边传来朱君阳的声音,让她产生了一种她们真的在打电话的错觉。
朱君阳道:“沿着戏台子往右走,有片水潭,我在那里。”
“好。”夏玉道,“等我一下,马上过去。”
……
她快速地跑到了潭边。
这里有很多女人和孩子,正在围着水潭放花灯。潭面上已经漂浮着一大堆或粉或紫或金或红的光点,漂亮而又梦幻。
费了一番功夫,她才找到融入人群中超不起眼的朱君阳。
大佬正趴在潭水边,纤长的手指在水中不断搅动。
夏玉凑上去:“玩水呢?”
朱君阳白了她一眼:“我在感应出去的方式。”
“哦~”夏玉了然道,“那你感应出什么来了吗?”
朱君阳收回了手,甩了几下水:“没有。”
夏玉:“……”那你说个屁。
朱君阳:“……你是不是忘了,连着红绳的时候,你想什么我也会知道。”
夏玉腿一软差点跪下:“大佬再爱我一次!”
“好了,收手吧,别皮了。”朱君阳道,“你打探到了什么?”
夏玉把老生还有自己和李天杨的对话都复述了一遍。
朱君阳摸索着下巴陷入沉思:“这片潭水就是画上的那片,而画中的圆月……”
她们一齐抬头,湛蓝的天空上,一轮浑圆的白色月亮静静的立在她们的头顶。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今晚画就能画成!”
“时间就是今晚!”
今晚这幅画就会完成,她们自然没有不去凑热闹的道理。
往前院走的路上,朱君阳给她捋了一遍故事大概。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大户人家请来有名的戏班子演出,府上的一名不知是国人还是外国人的油画师给戏班子画了一张全家福。结合活着的女主人所说的话,有位佣人莫名其妙重度烧伤,怕是要有一场火灾,将戏班子里的几个人、甚至是整个戏班子都燃烧殆尽。
至于这火灾是怎么来的,和女主人一家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好说。
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们赶到的时候戏班子里的众人都已经穿上了戏服,重新画上了油彩,在戏台上站成了三排。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坐在戏台下面的正中间,面前摆放着一架很长的画板。
夏玉跑过去看了一眼,左面的门洞和右面的潭水已经画完了,只有中间的部分有一大片留白。
外国人将沾了颜料的油画刷搭在画纸上,只观察了几秒,然后就埋头认真地画了起来。
朱君阳也闪身融入人群,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戏台上的众人里,第一眼就能认出来站在第一排人,一群大老爷们中的旦角——李天杨。
李天杨左手边是他的师兄,右手边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画着淡妆,也穿了一件戏服。
想必这就是李天杨口中曾经提到过的师傅。
老人家右手边是一个女孩。
这女孩没穿戏服,一身日常的打扮,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和身后众人脸上或激动或好奇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毋庸置疑,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小师妹了。
朱君阳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还记得那幅画上画了什么吗?”
怎么会不记得?
那幅画上画了一群穿着戏服的人,根本没有这个穿日常服饰的女孩。
第47章 革命与性命
“之前我不是说湖里那女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吗?”朱君阳说道, “后来我想了想, 那就是油画颜料的味道。”
夏玉没有她这种好鼻子, 自然闻不出油画颜料是什么味道, 但是她完全无条件相信朱君阳。
大佬说的,肯定是对的!
画画的洋人周围有一小片真空地带, 一大群人聚在他几米外的地方窃窃私语。
这是想给他留一个单独的创作空间,也包含着对这种从未见过的人的惊惧。
夏玉悄悄溜到洋人的身后, 看着他用笔刷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戏台的大致模样。
站在戏台上的李天杨瞪大了眼睛。毕竟真空地带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还是很明显的。
夏玉对他笑了笑:“这回相信我是来自一百年以后的了吧?”
李天杨没出声, 不着痕迹的又站好。
一幅油画完成的时间其实要很长,但是这洋人似乎用了一种很特殊的颜料, 干的很快, 能让他快速地进行下一步。
再加上他的画技一看就很好,一张非常精致逼真的油画只花了两个小时就画好了。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一一散去, 只有戏班子的众人就这样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站了两个小时。
为了避免过于显眼,朱君阳给自己贴了个隐身符, 除了夏玉以外, 别人都看不到他。
最后一笔落下, 那洋人将画笔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后退了两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Very good!”他激动地说道,“It is really wonderful!”
旁边候着多时的翻译赶紧凑上去和他交谈了一番。
房子的主人——那个什么大帅也没走,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 旁边手里端着长·枪的侍卫走上前去对班主说道:“史密斯先生已经画完了,你们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
其他人活动了几下,松了松僵硬的筋骨。
老班主赔笑道:“谢谢这位军爷了,那我们就都走了?”
“等一下!”翻译叫住他们,“史密斯先生说,这幅画是送给你们的,让你们把它带走。
“这……”老班主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侍卫推搡了他一下,将他推得一个踉跄:“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翻译抱着画递给老班主:“史密斯先生夸你们唱的很好。”
老班主接过画,点头哈腰的对着史密斯道谢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穿着一件民国学生装的女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围的两个男人捂住了嘴。
大帅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了过来:“抱着画下去吧。明天记得找管事的要钱。”
“诶!”老班主应了一声,连着给大帅鞠躬,“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说罢,他带着戏班子的成员走向他们临时休息的地方。
夏玉和朱君阳对视一眼,跟上他们的步伐。
走了一会儿,那学生装的女孩终于挣脱开来。她气愤的甩开了两位师兄的手,指着老班主的鼻子怒骂道:“阿谀奉承,洋人的走狗!”
老班主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李天杨打掉她的手:“怎么跟师傅说话呢?!”
那女孩冷哼道:“从他决定要当汉奸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我爹了!”
其他人纷纷指责她不应该如此忘恩负义。
女孩道:“这个国家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自甘堕落的人,才会迟迟得不到解放。国家存亡的危急时刻,你们却只想着个人的安危,甘愿做帝国主义的走狗,置国家于不义之地,你们才是背信弃义的人,我为认识你们而感到耻辱!”
说完后,她一甩袖子,怏怏的离去。
余下的这些人里脸色都不太好,毕竟她这一番话骂得实在是太过难听了。
老班主本就有些佝偻的后背变得更加弯曲了,他的眼角亮晶晶的水痕闪过,在大红色的灯笼照耀下,竟像是哭出了血。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叹息道:“这孩子……唉……”
一行人又继续往回走,只不过,这回再也没有了之前轻快的氛围。每个人的腿上如同绑了十几斤的沙袋,抬起的每一步都异常的沉重。
夏玉感觉自己心里也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国家经济发展飞速,无人敢小觑。
而现在眼前的一切,她都只曾在书中、电视中见过。
革命,无数英雄为之牺牲,成百上千的人为之努力,没人可以否定它的作用,她之所以能幸福快乐的成长,一百多年前的革命必不可少。
可是……英雄只是少数,有更多的人没有那么高的格局,只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奔波、而讨好。
看那女孩的样子,应该是在上大学,所以才有机会了解革命、了解解放。
可是她了解这一切的前提,是老班主用低三下四阿谀奉承所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