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167)
凌江搭在扶手上的手掌一瞬紧握成全,“曲老将军忠君报国,酬志亦是有将帅之才,偏偏妖妃误国,奸臣当道。”
“爹爹,”凌雪霁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凌江叹口气道:“那都是璟昶十五年的事了。”
今日是御隆五年的最后一天,当初御隆帝御驾亲征,为求太平改国号为御隆,凌江口中的璟昶十五年细数下来便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七年动荡未起,御隆帝灭姜国,强占姜国公主露沾裳为妃,宠极一时。朝廷内部麋沸蚁聚,右相凌江不能忍受淑妃借皇后之手干涉内政,左相在皇后庇佑下兴风作浪,自请辞去,安于吴郡当一名小小太守。
虽然远在江南,心系朝局忧国忧民的凌江仍旧维持着朝中暗线,随时获取关于朝政的信息。
璟昶二十五年,淑妃乱政。此时的御隆帝已无暇顾及,因此时大夏与邻国间征战不断,四面受敌。
璟昶二十六年,七年动荡爆发。大夏内忧外患,根基被蚁虫疯狂啃噬,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璟昶二十七年,曲家女婿李酬志经曲老将军大力引荐,随当时的骠骑将军披甲上阵。却因骠骑将军坚持死守错过战机,又于资源耗尽之时三次换将士气尽散,李酬志临危受命为时已晚,领四万将士战至血尽,殷血染襄江。
还未从挚友战死的悲痛中缓和的凌江继又收到曲家噩耗。
当时的刑部尚书伙同淑妃一党,将李酬志战败一时大做文章,垢其纸上谈兵,编织罪名陷害曲家。曲老将军暴病而亡,曲家一众皆受牵连,覆巢之下无有完卵。
璟昶二十九年改国号御隆,亦为御隆元年,御隆帝御驾亲征,同年皇后令国舅常霆坚领兵出征南疆,常霆坚不知所踪,所领军队于南疆瘴气林中全军覆没。
御隆二年,危岳雁横空出世,献妙计于圣前,救全军于水火,颇受御隆帝器重。七年动荡结束后随御隆帝班师回朝,大受封赏。
御隆四年,淑妃案震惊朝野,牵连之广史无前例,整个刑部悉数免职,露淑妃饮鸩而死,刑部尚书当街凌迟处死。
帝京风云变色,朝堂人人自危,放眼望去此案之中获利者只有一人——
新任刑部尚书,曲荃。
***
同年,危岳雁御前受封十二卫大将军,遥领天下折冲府。
曲荃任刑部尚书,掌权夏台刑狱司。
***
前因后果由着凌江的叙述一条条清晰起来,凌雪霁张开的小嘴从头到尾没合上过,等爹爹说完了她惊叹出声,“原来,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曲老太君捡出重点,“君王多疑,大厦迟早要倾。只是彼时贤臣良将皆在,想要挽回也时间充沛。他千不该万不该占了那姜国公主。”
“如何不是。”凌江想到往事只能摇头,“故国灭于陛下之手,露沾裳心中必存恨怨,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叫皇后对她唯命是从。先逼走我叫左相独掌六部,后设计覆灭曲家,扶国舅为大将,将整个朝局搅弄到天翻地覆。”
即便尸骨无存,依然如一团阴翳丛生的浓雾,笼罩在大夏的上空,影响着大夏的一草一木。
凌雪霁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个露淑妃真的是很作死,不过她或许死前都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灭良将,扶奸臣的举措惹到了两个极不能惹的人。
有一种人,即便刚出场时贱如浮尘草芥,微如壤间细流,但只要心有一念,愿以力搏之,以命挣之,哪怕日行一毫,月进一寸。也终将会有一日,芥子积蕴成群山,破云冲霄;细流汇聚成汪洋,翻江倒海。
危岳雁和曲荃,就是这样的人。
***
“诶爹爹。”感慨完毕的凌雪霁举手提问,“按你们的说法,咱们当朝的皇帝这么昏庸,为什么还没,那个,那个啊?”
毕竟戏折子里,这么作死的皇帝都早早就覆灭了,怎么还会在龙椅上蹦跶那么多年?
凌江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御隆帝虽然昏庸,却没有昏庸到底,毕竟也是经历过七年动荡的人。在淑妃案后他自省了一番,在政|治上做了些改革,削弱钱相的职权,压制常后的势力,提拔危岳雁叫她屡屡出征平息流寇以及边界暗暗戳戳试探的贼寇,却一点点搬空了她的实质兵权。培养曲荃,叫她在朝廷中结遍党羽成为一个实打实的权臣,做自己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他让朝廷中的势力互相牵制,多疑之心与日俱增,按照凌雪霁自己的理解来讲,就是作完一波死好了没几天又开始作第二波。
这回干脆关了曲荃,捧杀危岳雁,简直快要作到巅峰。恭喜恭喜,改朝换代不远矣。
“凌相。”这时有阵子不出声的曲老太君突然开了口,“你就没觉得,近日来的诸般举动,不符常理?”
凌雪霁听的一脸懵逼,什么叫不符常理?是说不符合当朝皇帝的那个作死德行?
凌江思忖片刻,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他只叫朝臣互相牵制,朝局根基还未补成,起码三年内,他不会做这等剜肉补疮之事。”言落,又补一句。
“我以为,此次祸衅的源头,不在前朝,而在后宫。”
第二百零六章南柯带血
“娘娘,您就回去吧娘娘!”
夜如磐,雨如瀑,常容珂一身凤袍被雨水浸透,珠翠云鬟垂落半边,暴雨毫不容情的砸在她挺直的脊梁上,寒凉从跪在地上的双膝爬满全身,即使冻到发抖,她依然倨傲的仰着下巴,赤红的眼眶几欲迸出火焰,目光穿过雨帘死死钉在漪澜殿紧闭的大门上,仿佛能灼出两个血洞来。
奉御隆帝的命令在外等候的许公公看着执意要替淑妃求情的皇后,急的快要疯了。此次曲侍郎给出关于淑妃案的证据确凿万分,淑妃即便真有冤情也有口难辩,圣上大怒,今日已是带了鸩酒前来赐死。皇后再跪下去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漪澜殿紧闭一日的大门终于打开,御隆帝脸色森寒的站在门口,龙袍上一滩猩红刺目惊心。
“淑妃,薨。”
常容珂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霍然起身却在下一刻直挺挺倒了下去。
***
暖帐间,软语温存,声声犹在梦中,烛花脆响帘幕低垂,玉指轻抚美人背。
“如果我不入宫,有缘遇到你,就可以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我们这里的贵族女子都是可以娶妻的。”
“现在也不晚呀~”
“你又说笑了。”此生,只恨不逢未嫁时。
“皇后姐姐出身贵门,饱读诗书,又有治世之才。屈居后位难道甘心?”
“你这是何意?”
“我送姐姐的银簪上,刻意雕了一只蝎子。蝎子是我们姜国的图腾,因遍体生甲,故取‘甲’字,尾藏毒腺,又取‘毒’字。合起来便是‘独甲一方’之意。我始终认为,以皇后姐姐之才,当居万人之首。”
“沾裳……”
“皇后姐姐,我只做你的淑妃。”
***
“怎么都是银器,那淑妃才刚入宫多久啊,就给咱们娘娘摆这种下马威。”
“宫里头谁还用银器啊,堂堂姜国公主送出来的东西这么寒掺,也难怪会被我们灭了。”
两个小宫女待在凤殿外室,对着两箱银器嫌弃个不停,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入宫没多久就能被破格封为淑妃的人,你们也敢臧否?”来人语调平静,面上看不出神情,却惊得那两个小宫女如见猛虎。
“皇后娘娘恕罪!”
常容珂没有再看她们一眼,径自走入内间,两个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猛地背后一凉,感觉一道目光刺在自己背上,但也是一瞬间,须臾即逝。
那目光的主人跟着常容珂亦步亦趋的走,裙裾上绣着的蝎子随同婀娜身影一道隐入屏风。
将死之人的身上总会散发出令秃鹫兴奋的腐烂气息,她很不喜欢。
***
过了除夕,金陵城却仍旧笼在一片阴霾之中,日复一日霪雨无绝。到了夜里更是寒意浸骨,久卧难温,杂乱的雨声敲在窗上像一张胡乱织就的网将人罩在里面,烦躁不安。
常容珂辗转难眠,倒不是因为今夜原定御隆帝留宿此殿却突然差人回了音,说是奏折批的晚了雨夜难行路,便直接回养心殿去了。她同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并未有多少感情,帝后之间亦不过相辅相成,前朝后宫之间是数不清的博弈,哪里能真的同民间夫妻一样恩爱两不疑。
所以不论是找个借口,还是真的不来了都与她无关。只是不知为何,今夜的雨却恼人的很,常容珂翻身坐起,寻思着是否往香炉里添一味百合来助眠,就在这时,风雨声突然变大,几滴冰凉雨水飞到脸上,错愕的瞬间就要喊人,一角裙裾偏偏在这时闯入她的眼。
那片裙裾上绣着一只蝎子。
据她所知,姜国的图腾就是蝎子。
梳妆台上的妆奁被雨水沾湿的绣鞋踏上,贴着下层的妆奁一路滑开去,连带胭脂眉黛被扫下几罐,磕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细碎的脚步声“簇簇簇”的聚拢过来,却不敢逾越过界,宫娥们躬身在屏风后细声询问,“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窗户应声而开,常容珂盯着那张堪称倾国倾城,此时却被雨水淋得极其狼狈的容颜,一时怔然。
自从淑妃入宫,她走到哪都能听到宫人议论其容貌做派,御隆帝对这位强抢来的美人极其上心,独宠一月不说,还特意免了一月的晨昏定省。
常容珂做梦也不会想到,被御隆帝藏着掖着一个月的正主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寝殿的窗户上!
正欲发话,却见来人慌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玫瑰瓣似的唇上,饱满小巧的唇经这一压,更如朱丸般诱人。
常容珂挑挑眉,不说话也不动作,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
露沾裳现在的姿势十分别扭,整个人翻到一半,上身在屋内,下|身还在屋外,但力道已经施了一半若是进来则会发出更大的响声,若是退出去恐怕动静会更大。她左手不知放在哪里,只有一只右手扒着窗棂,常容珂不打发宫娥离去,她就只能这样尴尬的挂着,直到力气用尽。
像是终于在对方脸上看到自己喜闻乐见的表情,常容珂这才冷声回应:“无事,下去吧。”
“唯。”
宫娥们纷纷退走,露沾裳这才呼出一口气,右手用力攀住窗棂一动——一动不动。
受不了对方求饶似的眼神,常容珂只好下床过去扶她,怎料露沾裳右腿实在麻的太过,好不容易翻进来,还没下地一阵剧烈的酥麻从腿筋处泛开,直挺挺从妆镜台上摔下顺带将扶着她的常容珂一并压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