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做“圣母”(230)

　　说来可笑，根滨那次、面对尸潮郑艺跳下车救人那次，她还有过抛下郑艺独自逃走的念头。

　　“郑艺。

　　“你真的，是个圣母。”

　　她那时候，还这样说过。而彼时脑海中对圣母一词的定义与现在全然不同。

　　其实现在想来，如果没有遇上郑艺，她大概会吃很多亏吧。她并非真正麻木冷情的人，如果真的独自一人，又恰好也来到了埔碣基地，那么她一定会狠狠踩进家人的深渊，被那一家三口肆意吸血。当然，她或许最终会彻底清醒过来，会做个了断，但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快速……也许她会一边清醒的痛苦，一边贪恋虚假的温暖。而对弱者与普通人呢？她其实也没办法彻底做到视而不见的，也许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依旧会伸出援手。

　　她是感激郑艺的。

　　余沂楠想，哪怕她没有对郑艺说过，但自身应该清楚地明白郑艺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从不被选择，总会被舍弃，她似乎可有可无……但在郑艺这里，她无论真假，她总会给予她肯定。

　　郑艺很强大，可以掌控全局，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可在这个前提下，她依旧是温暖的……至少让余沂楠，以及许许多多被拯救的人感觉到了温暖。而在与郑艺的相处中，郑艺总是会让她选择，让她独立，让她自己去决定。而她这个按理说比郑艺大的姐姐，竟是在郑艺这里得到了力量，得到了成长。

　　她的喜欢，她的爱，她对郑艺的感情，从并非源于一个单纯的、片面的人设，并非是一味的顺从与温柔……

　　在思及过去时，余沂楠印象最深的其实是那个深夜，郑艺留下的傀儡让她之前的可疑之处彻底爆发出来，而她在痛苦抉择中选择了相信。在难眠的一夜之后，回到基地房间的第一时间，郑艺就毫不犹豫戳穿了她欲隐瞒起的假象，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无法让曾经的伪装继续下去。她明明已经烧掉了纸条，明明在那一声声重复中再次妥协，再次选择了逃避，但郑艺让她直面起这一切来。

　　“我早知你表里不一。”

　　这句话太短太轻，根本无法承载住余沂楠那时复杂又汹涌的感情。

　　她仍记得郑艺手指穿过皮肤，一寸寸似要挖出她心脏的痛感，在那浑噩的、意识渐散的虚弱中，也记着那个夹杂血色的吻。一切都是假的，但一切也是真的。

　　她有过迷茫、有过纠结、有过彷徨无措，她似乎病得极深，又似乎过于幼稚天真。如今回想起，她才发现自己在郑艺面前竟然有这么多面，竟然是这样的软弱又勇敢。

　　但郑艺，从来没有真正抛下她。

　　郑艺一直在陪伴她，并有意识地指引她成长。

　　余沂楠似乎彻底淡化了记忆中的那些痛苦，只记得那些值得眷念与铭记的点滴。郑艺不止一次提议过分开，但郑艺又一次次地给予她机会，默许她留下。

　　“但她这次，不告而别……”余沂楠呜咽一声，将头埋进臂弯内。明明她早该知足的，明明在以前的很多个很多个时刻，她都有“哪怕现在死去也值得”的想法。可现在呢？她变得贪婪极了。她竟渴求着郑艺的爱，永恒的爱。

　　余沂楠没法回去面对那个假身，哪怕她与郑艺几乎一模一样。又或者，正是因为她与郑艺几乎一模一样。

　　郑艺去搜集流星碎片了吧？真好啊。世界的末日大概要结束了，为什么……她无法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呢？

　　郑艺终究是抛弃了她吧，哪怕留下一个极近相似的玩偶，可那不是真正的郑艺，不是与她经历了种种的爱人，不是她爱的、虔诚信仰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郑艺。

　　当余沂楠直面这一点时，她就已经是清醒的了。她无法再自我欺骗自我逃避下去这没有任何用。郑艺已经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呢？郑艺……所以，现在的我，这个样子的我，心脏也是没有价值的吧。”余沂楠数次在深夜拿起小刀，又强制放下。

　　她想一刀刺入自己心脏，将它剖出，但最后又不得不垂下手去。于是，一刀又一刀的伤口在手腕出现，温热的鲜红血液肆意流淌，令她越来越清醒，越来越疯狂。

　　大概，她应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她离开郑艺也该很好的活下去才对。郑艺……想看到的应该是那样的她，而非此刻这样萎靡堕落的自己。

　　……

　　“姐姐，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不好。”当余沂楠整理好心情重新回到与郑艺一起租下的房间时，只刚一开门，内里的人便迎了过来，带着温和的笑容如是说，“你需要休息吗？这儿有一点冰水，或许你可以说说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余沂楠恍惚了一瞬，但透过“郑艺”看郑艺显然是件愚蠢的事情。她很快收敛心神，迈步走到客厅，拉开椅子坐下，并让“郑艺”也过来一并坐下：“我这次来，是有事想与你谈谈。”

　　“这样啊。姐姐，你这种状态令我有些不安。”“郑艺”眼眸闪动，低声说道。她顺从地来到余沂楠身边，拉开椅子坐下，她试图伸手去牵余沂楠的手，却被浅浅避开了。“姐姐？”

　　“你知道你是……”余沂楠本想开门见山，但在即将出口之际意识到也许这样对假身说话会有些残忍，她抿了下唇，重新开口，“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与陪伴。”

　　“可我并没有陪伴姐姐多久。”“郑艺”看起来有些难过，她眼中噙着泪水，固执地伸出手来，拽过余沂楠手腕，将黑色护腕脱下，看着上面浅浅结痂的创口。“我没能完成使命，还让姐姐陷入痛苦，这样伤害自己。”她使用能力，治愈的光芒很快笼罩过来，将伤疤恢复如初。

　　“……抱歉。”余沂楠没想到假身竟然知道自己是假的。她想到郑艺最初弄出来的、只会一句话的假身，不太清楚这一个与那一个到底有多少不同。“你不是她，所以……对不起。”她再次道歉。

　　“所以，姐姐是做出选择了吗？”“郑艺”眼角泪珠滚落，她望着余沂楠，似乎心疼极了那手腕的伤痕，“只是一年的相处而已，也许姐姐此刻觉得深刻，爱得深沉，但时光会消磨一切。也许，未来姐姐会厌倦这样的生活。”

　　不等余沂楠说话，“郑艺”便再次开口，“永恒的寿命，枯燥的生活，年复一年的轮回，一切都会变得枯燥无趣……而姐姐，你是没有办法主动终结这一切的。这样的生活，你会愿意吗？”

　　“……所以，郑艺是觉得无趣吗？”余沂楠喃喃道，“那她会觉得孤单吗？”

　　“姐姐，神明怎么会孤单呢？”

　　郑艺会感觉枯燥无趣，那怎么不会感到孤单？哪怕不应该，但余沂楠却心疼起郑艺来。那么，永恒的寿命，枯燥的生活……枯燥无趣的生活，且失去终结这一切的权利，这一旦决定就再无回头可能的选择，她会愿意吗？

　　如果是陪伴郑艺的话，她怎么能不愿意。

　　只是一年的相处而已啊……

　　“那，郑艺会爱我吗？”余沂楠看向这个“郑艺”，眼中闪动着未知的情绪，她笑起来，“神爱世人吗？神明啊，会垂怜于我吗？”

　　“抱歉啊，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郑艺”叹了口气，看向余沂楠的眼神忧愁又温柔，“我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怎能揣测神明的喜好呢？”

　　“所以，这个问题，是郑艺留下给我的。”余沂楠眼角泪花闪烁，笑容却愈发真实，她站起身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接下来，我会接埔碣的各种任务，单人执行。如果郑艺为你留下了什么任务，你可以随意去做，不必管我。”余沂楠眼神坚定起来，认真道，“我可不想……做什么废物啊。”

　　“姐姐，你从来不是什么废物。你已经足够优秀，足够棒了。”“郑艺”认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