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但身体却迟迟未动。
如此行径,分明是在意了。
德海侍奉皇帝多年,早已知晓他的性子,见他不动便有意给他台阶下:“陛下三思,切勿大动肝火有伤龙体。”
“依老奴拙见,各位大人也许并无忤逆之意。”他道,开口轻声规劝,“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圣上这样的明君,他们也是太过担心圣上的健康。”
“你倒是会说话。”皇帝应声低哼一声,听闻此言,总算气顺了些,“既如此,你便给朕说说,他们所言到底有无道理?”
“老奴不敢。”德海应声忙道。
“有何不敢,但说无妨。”皇帝道,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仁德宽容,并不在意。
这是摆明了要听他的意见。
德海见状到底推脱不掉,只得应下来,陪伴皇帝多年,亲眼看着皇帝处理了太多事,也听他说了太多事,德海心底早已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见解,随之斗胆道:“将一国之事寄托于玄学之上,仔细想来的确不太可信。”
“但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全然不信,纵观古今也的确有相应的例子,乃是上天的旨意与预示,想必定是圣上乃真龙化身,这才得上天帮扶与眷顾,仔细防范些终归无错。”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
皇帝应声不动声色,但脑海中却渐渐回想起近几日看过的折子,果真有多地灾害频发,亦或有异象发生,也许当真是上天对他的提点。
“罢了。”思虑至此,皇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抬手唤德海将消息传于自己的亲信,令其着手调查此事,私下寻找一切可行之策和可信之人。
“……”
此事,很快便传进了长乐宫。
皇帝私下吩咐此事,甚至还专门交予亲信去做,无非两点,一是心底十分在意,却又因并无明确证据,不想多做声张,其二则分明是不愿叫众人知晓他相信了此等说辞。
身为一国之君,若将整个国家的命运全部寄托于玄学鬼神之说,足以见得其昏庸无能,若要传出去,不知百姓又要作何言论。
“父皇当真辛苦。”秦语辞笑笑,开口令夕雪退下,随之轻轻打了个哈欠。
再抬眼时,便有一块蜜桔就这样出现在了唇边。
“啊。”林墨然道,今日国子监内课业不多,她早已在学堂内做完,想着音音一个人待在寝宫属实寂寞,便连忙快步赶回,“音音张嘴。”
“然然真好。”秦语辞应声笑笑,张口咬下那枚桔瓣,近来操劳太多,许久都未曾像这样一般清闲。
难得赶上然然无事,自然也要同她多亲昵一下才好。
“如今然然每日操劳刻苦,倒显得我太过碌碌无为了些。”她道,开口同林墨然玩笑,“然然会不会嫌弃我无能?”
这说的是什么话。
“当然不会!”林墨然道,连忙开口反驳,“音音每日要思虑朝堂上的事,样样都要权衡利弊得以对策,本就十分辛苦。”
“更何况还要天天喝这些苦药下肚。”林墨然顿了顿,抬眼去看桌边放着的那碗汤药,颜色颇深,一看便知苦到极致,就连嘴里都不自觉的有些发涩,“反正又没真病,能不能不喝?”
“若可以,我自然也不愿喝。”秦语辞笑笑,脸上并不任何抗拒之色,当即抬手端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之后道,“可做戏做全套,终归还是不要叫人抓住把柄的好。”
可太难了。
林墨然见状顿觉心疼,连忙抬手摸摸她的脸:“苦不苦?”
“喝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语毕,林墨然随手一个蜜饯又送了上来。
秦语辞见状再次启唇吃掉,口中的苦涩确实消散了许多,心底也有阵惬意升起,觉得有些倦了,便枕在林墨然的膝上闭目养神。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人再一次开了口。
“音音,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林墨然道,虽知晓秦语辞做事向来胸有成竹老谋深算,宛若拥有一颗七彩玲珑心,却还是不解她为何断定皇帝一定会下令叫人调查。
这般想着,也就这般问了。
“自是通过许多方面的暗示与引导。”秦语辞应声道,再次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人,缓声为她解惑,“三人成虎,一件事说的多了,听的多了,哪怕心底不愿相信也终归还是要稍作思虑一番。”
“这便是引。”她笑笑,继续道,“可有了引,终究要有相应的例证与之相衬,既如此我便刻意叫我的人频频上奏,将各地灾害与异象列举到父皇面前,迫使他渐渐认为两者之间有所勾连。”
“大大小小的灾害无可避免,以往夹杂在众多琐事中自然不显,可单独拎出来,便显得格外繁多可怖。”
“再配合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异象,也就更加令人深信不疑,如今父皇太过在意权势名声,哪怕心底疑惑频生,却也不敢视若无睹,作为一国之君,他输不起,也不愿输。”
“而我,则正好借此由头远离纷争叨扰,也可更好的筹划实施接下来的每一步。”
“毕竟……父皇的病属实太过异样。”秦语辞说到此处,眼神不免冷冽起来,“我终归是想查上一查。”
此番,便是一举两得。
林墨然点点头,连忙开口由衷的想要夸赞眼前的人,轻声道:“音音当真很厉害。”
“然然与我不相上下。”秦语辞笑笑,大方应下她的赞美,沉默半晌竟也反过来夸赞她,顿时叫林墨然羞红了脸颊。
“我自然是比不上音音的。”林墨然道,抬眼看看自己手中的桔子,突然有些羞愧,总觉自己是否太过懈怠了些,思虑片刻于是道,“眼下时间还早,我再去温习下功课吧。”
语毕,起身就要走。
秦语辞应声一顿,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尚未应答便见林墨然起了身,连忙下意识的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音音怎么啦?”林墨然随之回头看她。
“无事。”秦语辞道,轻轻摇头起身,也暗自重新调整好了神态,实在不想将人放走,便轻笑道:“眼下晚膳即将开始,然然不如吃过再去。”
“没事的。”林墨然应声摇头,语气颇为认真,“天色还早,我温习过功课再吃也不迟。”
竟然连美食都诱惑不到她了。
秦语辞应声一顿,沉默半晌突然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就这样在林墨然的注视下缓步逼近了她,像是妥协一般的轻轻点头道好。
却也有后话要说,道:“只是方才的汤药实在太苦,直至现在我尚能感到不适与苦涩。”
“就当作为缓解,不如……然然亲我一下再走吧。”
第九十三章
林墨然被秦语辞这一下缠住, 直到同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得以离开。
眼下时间已经过去数月,她在国子监内接连度过了好几个春秋,待到明年便可卒业着手准备科举考核, 如今她几乎样样第一, 有时哪怕被韩玥和柳汐超了去,也基本相差不多,往往紧随其后,如此成绩着实令人艳羡。
只是万事皆有利弊, 在感到骄傲愉悦的同时, 她的心底也一直怀揣着隐隐的担忧。
主要……源于皇帝同音音的关系, 在内她是秦语辞的恋人伴侣, 在外她是秦语辞的贴身侍女,可无论是何身份, 站位早已十分明显。
以往皇帝之所以应允她进入国子监内学习, 无非是轻视了她的能力,不想因这些小事同自己的嫡女撕破脸, 便特意准许了这条提议, 哪曾想一个小小的侍女竟会有这般优良的成绩。
如今再想反悔, 早已迟了。
但眼下科举未开,一切皆未定局,为了不叫她顺利进入官场,也为了不叫秦语辞如虎添翼, 皇帝必定会采取其他举措,对二人刻意进行打压,若在此之前想不到稳妥的办法, 前路定当十分难行。
林墨然垂眸温习功课, 与此同时也暗暗筹划对策, 不想音音太过操劳,遇事理应自己率先思虑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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