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omega知道什么……”
从记忆中回溯而来的第一句话沙哑,也陌生。
和现在竹岁的声音半点重叠不起来。
但是是宋真能记起来的,那个时候的女孩儿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前情都忘了,就记得这么一句,带着对她浓浓的戒备不喜和干哑。
她平静回了一句,“你认错了,我不是omega,我是beta。”
对方就哑然了。
后面据护工说的,对方在她身边已经默默的坐了两天,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个人,也不说话,也不和周围的人说话,就只是那样的,呆板坐着。
被误会了,宋真倒也没有多生气,对方不说话了,她也就算了。
没预料到的是,那天护工来接她回病房,她起身离开前,对方又回了一句话,说的声音不大,嗓子还是干巴巴的沙哑,但宋真听清楚了,她说:“对不起。”
只有三个字,没前情也没后果,但就是莫名的让宋真不忍,觉得这个人身上好像负担着多沉重的事情一般,不忍苛责。
于是宋真只笑了笑,说:“没关系,下次别认错了。”
宋真跟着护工回病房了。
好巧不巧的,第二天正式手术,手术顺利,就是她的情况,得住院多观察下,确保没问题了,医院才敢放她走人。
那天完后,她的眼睛就算是被彻底缠上了,看不到东西,纱布也厚了,不能取了。
或许是有某种缘分,又或许,她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那个女孩子一直去的,第二天在病房等麻药恢复,第三天宋真才又被护工带了出去。
一到花园,护工就在她耳边悄声说,那个女孩子今天也在。
那天时间就比较早,宋真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护工好像能把周围都看清楚,在她耳边感慨道,说那个beta女生很瘦削,看起来年纪还没她大,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孤零零,瞧着怪可怜。
那天宋父给宋真寄的零食到了,有很多江城的特产,她爱吃的,被一并带到了花园里。
中间撕包装纸的时候,她看不到,就没个准数。
“掉到地上了。”直到对方开了口,她才知道自己没弄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身上,宋真也有点不好意思,摸索着要去把包装纸捡回自己带的垃圾袋里,摸半天,东西没摸到,人差点摔了……最后她被一双手按着肩膀推回了椅子上,细碎的动静过后,对方帮她把包装纸捡回了她自带的垃圾袋里。
对方沉默,宋真也不知道说什么,对方不邀功,安静须臾,宋真把自己的零食袋子往前递了递,试探着道:“谢谢。那什么,我家里寄过来的小零食,你吃吗?”
对方还是没说话,宋真捧得手有点酸了,想着可能别人不喜欢,正准备算了,要收回手的时候,对方终于伸了手,不知道拿了什么,但确实拿了个东西走。
耳边响起拆包装纸的声音,对方本来背对着她坐,宋真听到脚步声往她靠了靠,应该是换到了她同一侧坐着。
女孩儿还是沉默的。
宋真也觉得不好搭话,最后只问了下是华国哪儿的人,她说自己是江城的,又有很久的迟滞,对方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上京。”
上京呐……
宋真闭眼,扶额,竹岁可不是上京的嘛。
再后面,她爸给她打的电话就到了,每个傍晚的时候,宋父和程琅都会轮换着给她打电话,怕她闷,怕她看不见难受。
虽然身边的人阴沉,也不知道有什么病,但是电话一来,宋真就算是解脱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竹岁听到了多少,有没有听她说话。
转折是在两天后,对方接了个电话,向来干哑的嗓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很激动,也很……难过。
是的,只听得到声音的宋真也会分辨情绪,那声线几乎要被痛楚堆满了。
“我不想回去,暂时不想。”
“我不知道,你们去问医生。”
“能别说了吗,我也不知道……”要说前面还是克制而平静的,到了这里,就全然的爆发了,“能让我安静一下吗,求你们了,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手机对面也在高声说话,宋真听不到说了什么,但是,能听到也很激动。
这种激动配合着女孩儿的情绪,几乎像是一把火,直接浇到了女孩儿身上,汹汹燃起怒火,让对方的声音都扭曲起来,“那关我什么事,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我又不是活给他们看的……”
“他难受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吗!他难受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他为什么那天说那么重的话,如果不是他,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我体谅他谁来体谅我,我就是生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我也装不了,我怎么装,我可以不哭,可我也不想笑,我笑不出来,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吗,人做错了事情就是有代价的,他有,我也有,他难受,就让他难受啊!”
“他不该难受吗?!”
“他要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让他自己去啊,我能吗,你让我怎么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让我怎么当,在现场的是我,看着……离开的也是……”
“你们是不是没有心,就算不当我是亲生的,好歹……好歹他是你们儿子啊,你们带大的不是吗……怎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们告诉我,怎么当一切都过去了??”
“我过不去。”
“忘不了。”
“我甚至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我……”
宋真眼睛看不到,不知道时间,只觉得她们两个人离得很近,但听声音,她好像是背对着女孩儿的。
手机对面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叫了个小名,叠词,宋真没听清。
只听到很后面很无奈的一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声音再度收敛,宋真又听不到了,但是这么一句,好像昭示了很多东西,让宋真心生涟漪,觉得很不忍。
“不好意思,我不能当一切没发生过。”
女孩儿说完最后一句,挂了电话。
悲恸散在风中,随着通话挂断,对方颓然坐下了,不偏不倚,在长凳上和宋真几乎是背靠着背坐下。
宋真感觉对方好像哭了,但耳边听不到泣音,只听得到风声。
呼啸的夜风声。
宋真手抓到对方手腕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感觉精准的同时,对方很是吓了一跳。
第一句就是,“你怎么在这儿?”
第二句,带着被看破的恐惧,“你都听到了?”
宋真这才后知后觉对方好像没看到她,可能那天太晚了,也可能是周围的树枝挡了下她的身影,宋真看不到,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只是这么两句话,让宋真后悔了。
本来想安慰两句,要是早知道对方没留意到她,她会乖乖走开不打扰,把空间留给对方独处的……
但事情往往没有如果……
气氛霎时僵持下来。
“你,什么时候在,听到……”那把沙哑的嗓子发颤。
宋真不忍,垂了垂下颌,“抱歉。”
只说了两个字,但是两个字也够了,有些事情本身不需要说清楚,人就能懂。
对方也真的懂了。
宋真指下的手腕颤抖起来,是那种不正常的战栗,是被情绪左右影响的……
“对不起。”宋真又重复道。
这句说完,只觉得对方情绪更压不住了,宋真心内更是惶惶,不知道自己说对了,还是揭开了对方想掩盖的伤疤,让对方难堪了。
这种时刻,统共在宋真生命里就没几次,宋真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妥当。
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宋真决定还是离开,离开前,又礼貌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总之,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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