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妄(49)

　　陈芳梅眼神闪烁，别开了头。
　　当然不可能情愿。那样藏着掖着，被外人说尽闲话，时间久了她也有怨。
　　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好把心中愤懑的情绪包裹得圆圆的吞进肚中。
　　“你不恨我就好，也不要去恨你妹妹，她很喜欢你的，她……”
　　“你看，又来了。”冯究望打断她，“不需要这样无时无刻强调，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楼梯上有小的响动，冯究望听到了，但是没有移开眼去看，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本来不打算说。
　　“我不会恨她，她又没做错什么。”冯究望侧过头，看到楼梯间小小的裙摆的影儿，颤巍地摇晃着。
　　“而且她是我妹妹。”
　　女孩蹲在最高的那阶楼梯上缩成一团，小声呜咽着。
　　这是一个并不温暖的家，有严厉暴躁的父亲和整日焦虑的母亲，哥哥又常常不回来，她被夹在这中间，左右为难。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走上楼梯，木板吱呀吱呀。
　　冯究望站到小姑娘面前，低下头问：“是有哪道题不会做吗在这里哭？”
　　女孩呜呜咽咽说不清话，冯究望只模糊听到两个字。
　　她说：“哥哥。”
　　冯究望抬手揉了揉冯玥的脑袋，动作有些粗鲁，把女孩的头发揉乱了。
　　“嗯，走吧，哪道题不会？我可以勉强教你一下。”
　　这是俞还教给他的安慰人的方式——摸一摸头发揉一揉脑袋。
　　只是他还做不到像老师那样温柔。
　　有些话需要说出口，不是想要陈芳梅放下戒备和对他的警惕，而是为了让眼前的女孩明白。
　　她没有错。
　　她的出生不是错。
　　她的成长也并未出错。
　　她不能成为一件工具，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第52章 聊天
　　冯究望回来的本就晚，没过几天就要过年，过年要回爷爷奶奶家，一家子人只有这种时候能聚一聚。
　　除夕当天冯琛开车载着他们，一路上无话。
　　陈芳梅不再念念叨叨了，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荒的山。
　　冯究望的手机屏幕亮着，冯玥也凑上前看了一眼，看到棕色的小熊头像，“你在和谁聊天？”
　　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响在车里面。
　　冯琛像是找到一个由头，清清嗓子问：“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也该找找了。”
　　“哦。”
　　车厢又是片刻寂静。
　　冯玥看到冯究望给俞还的备注了，“俞还”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草莓图标，知道这是她哥特意加的。
　　因为冯究望并不避讳她，她看到手机界面的最后一句是：[老师早上好。]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是那个给我衣服穿的老师吗？”
　　冯究望这才把手机锁屏。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俞还也没有回他。
　　不是很开心。
　　“不要瞎看别人手机。”冯究望露出标准的假笑，“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可怎么办？”
　　小姑娘愣了愣，懂事地说声“对不起”，缩起脑袋蹭到车窗边。她这些天都很听冯究望的话，俨然成为一条小尾巴。
　　倒是冯究望一点长进也没有，老师不回他，他就欺负妹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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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还这边的确出了一点情况，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招待客人。
　　来得还不是别人，是李淮青的父母。
　　拜年、送礼、道谢，一套程序下来，摆一桌的瓜果和糖，这帮人又坐下聊起天。
　　李母积极地说：“俞还今年回来的早啊，我们淮青还没回来呢，得晚上才能赶回来！我记得去年你俩是一块回来的吧？”
　　俞还有些尴尬地笑笑。
　　去年这个时候他和李淮青还没有分手。
　　“哎他这个工作，赚得多是多了点，但是累啊……平时也没法回来看看我们，我们倒想他想的不得了。”
　　李母言语间喜气洋洋，不像舍不得，这是在炫耀。
　　俞还母亲是个护短的，当然听出李母话外的意思，明里暗里在说俞还挣得少，笑容不由淡下来。
　　俞还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水，悄悄跟母亲摇摇头。
　　这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大过年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都要假装可以过去。
　　村子里过年总要比市里热闹一些，时不时就有人放鞭炮，一阵接着一阵。
　　俞还耳朵不舒服，找借口回屋一趟，打开手机看到冯究望早七点给他发的消息，又叫他老师，后面还非要卖乖跟上个早上好。
　　俞还犹豫一下，还是回了：[冯同学早上好。]
　　不该是这样。
　　他本来都想好，趁着这个寒假让冯究望淡了念想，可是那天电话里冯究望的那番话又让他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冯究望是最恶劣也最聪明的那头狼，叼住他的软肋，掐住他最柔软的颈侧，用牙齿磨用舌头舔。明明是各方面都很成熟的男人了，还要学狼崽，甩甩尾巴扑上来，把人圈住了圈紧了圈得跑不掉，再俯下身讲，我会努力让你留下来的。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小坏蛋！
　　那边隔了几分钟发来一张小熊跺脚的表情包。
　　自从知道冯究望把他看做这只憨憨熊，俞还怎么看这张图怎么不顺眼。
　　冯究望：[老师现在才醒？老师是猪。]
　　俞还气不过：[我六点半就起了。]
　　冯究望：[那为什么回得这么晚？]
　　俞还：[家里来人了没顾得上。]
　　打字间门外又有人招呼他，他只好把手机放进兜里起身出屋。
　　李家两口子要走，临走前还跟俞还客套：“晚上要不要去我们那儿吃饭啊？正好淮青回来，你们在一个地方工作，平时有没有见着？”
　　“没，我们两个都不是很有空。”
　　“嗯、嗯，也对，你们工作都忙，那你知不知道他交没交女朋友？我看你们岁数都不小了，怎么也不着急……你知道村头那户……”
　　俞还立刻打断她：“李姨，李叔已经出去了在外面等你呢。”
　　李母这才改口：“哎这老头子！怎么不吭一声就往外去，那姨先走了啊，有空常上我那儿去。”
　　俞还扬着笑脸：“嗯好，您慢走。”
　　等把人送走了，屋里头也清净了。
　　俞母坐回客厅嗑瓜子，随口问道：“你都二十七了，过了年眼看就要二十八，也不想处个对象？”
　　俞还露出无奈的笑：“别人催我也就算了，怎么连妈妈你也催我？”
　　“就知道和你妈耍赖撒娇，我不催你，就随口说说，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心仪的？算啦算啦，那就是缘分还没到。”
　　俞母有五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也有许多人追。俞还的脸颊轮廓像她，一样的柔和优美，加一双明亮的圆眼，笑起来弯弯地勾人。
　　俞父目不转睛看着电视新闻：“你就别操心他了，从小主意就大着呢，你还能给他相一个不成？”
　　“我可没想啊，这强扭的瓜不甜，李家非要那么干是她家的事，我可不干啊。”
　　俞还疑惑。
　　俞母又解释道：“这不是李家那大儿子都三十好几了吗，他们着急了，年后找了个姑娘想要给他家大儿子相相亲。”
　　俞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哦”一声。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次消停下来，他掏出来看，冯究望发了好多小熊的表情包，最后委屈巴巴跟一句：[老师又不理我。]
　　俞还回道：[在送客人。]
　　俞母稀奇道：“从回来到现在你没事就掏出手机看看，我记得你以前都不怎么玩手机啊。”
　　俞还愣了愣，手机拿在手里收也不是用也不是，缩缩手指道：“也没有吧……？”他歪歪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不玩了，多陪妈妈说说话。”
　　只是没过多久，冯究望又给他发消息，这次是张照片，一个小姑娘的背影。
　　俞还：[你妹妹？]
　　冯究望：[嗯。]
　　俞还：[衣服好看，辫子梳得也好看。]
　　过一会儿冯究望发来一张自拍，标准的死亡视角拍照，要不是人长得好，真的会令人窒息。
　　冯究望：[哥哥也夸夸我。]
　　俞还对着屏幕：“……”
　　俞还：[怎么又变称呼了？]
　　冯究望：[夸我。]
　　俞还：[衣服不错。]
　　冯究望：[需要我给你发链接吗？]
　　俞还：[？]
　　冯究望：[不要夸衣服，要夸夸我QAQ]
　　俞还：[这又是什么？]
　　冯究望：[不知道，我妹教我的，她说是在哭。]
　　俞还：[好抽象。]
　　到底还是没说出夸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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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响起很大的鞭炮声，俞母和俞还坐在茶几上包饺子，弄得满手面粉，手机忽然响起来。
　　俞母说：“你洗过手接完电话就不用来了，这就还差几个包完了。”
　　俞还点点头。
　　走进自己屋关上门，掏出手机，不用看来电显示都知道是谁。
　　“喂？”
　　“哥。”那边响起低沉的男声。
　　这和微信上那个动不动就发表情包的男孩反差太大，俞还一时间适应不了。
　　冯究望说：“你那边好吵。”
　　俞还迟了迟才回：“嗯，在放鞭炮，马上要零点了，一会儿会更吵。”
　　“我们这边都没人放。”
　　“市里不让也是正常。”
　　“我回爷爷家了，县里今年规定不许放炮，不然罚钱。”他又问，“俞还，你在干嘛？”
　　俞还说：“包饺子。”
　　“你还会包饺子？”
　　“妈妈以前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