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安可(4)
“你忘了你当年怎么被雪藏的?好容易再次翻红了,别再把自己作死了。”
说完,电话就挂了。
人前他是角儿,再怎么霸道恣意,反正粉丝买账,但人后不行。
他得媚于市场,囿于安逸,才能换来一隅栖身之地。
得了,命里八尺,何求一丈。汪司年一声长叹,仰面躺倒在大床上。
他闭上眼睛,轻哼出声: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
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刀剑如梦。
往事亦如梦。
如果有人问汪司年他的嗓子怎么坏的,他会特别云淡风轻地回答,是因为呼吸道疾病造成的声带受损。
答案很简洁,态度很平静,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不是真相。
究其不可对外言说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那场他中途退赛的选秀比赛,是因为他遇见了徐森。
徐森,星煌的一把手。星煌是当今国内规模最大的节目制作公司,也是《天空之声》的制作方。节目红极一时,尤其是第一季,捧红了不少当今乐坛颇具影响力的歌手,有的“唱而优则演”,反正都比汪司年火得早,火得快。
徐森是在家看节目回放的时候注意到的汪司年,第一印象就是人漂亮,嗓子更漂亮。当时全国赛刚比完第一场,顺利晋级的大男孩儿们一起拍了张合影,一群二十岁的小年轻就属汪司年最亮眼,他不刻意站在中间,但你偏生就没法儿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大名鼎鼎的星煌,大名鼎鼎的徐总,有老婆有孩子,对外是新时代的顾家好男人,但背地里没少玩过漂亮男明星。
怎么说,美和性,都是人性最原始的追求。
原始又邪恶。
后来徐森设了个宴,请那些晋级下一轮的年轻歌手们一起吃了个饭,饭后又主动邀请汪司年与另两个男生陪他去唱歌。大老板亲自招呼,汪司年受宠若惊,哪想到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带他唱歌只是幌子,带他上床才是真的。
凭心说徐森不难看,三十多岁年轻有为,论样貌,也算得上是浓眉大眼那一挂。
真卖屁股给他肯定不亏,至少这万众瞩目的选秀比赛他前三是没跑了。
可汪司年就是嫌这种交易恶心。
他中专毕业就一心唱歌,是没怎么受过教育,然而一个人学历可以不高,骨头却不能不硬,他死活不肯点头,坚决表态,卖艺可以卖身休想。
这么腌臜混乱的一个圈儿,男男女女那些事儿都不叫事儿,男人跟男人也挺寻常,既然想出道,没理由不懂圈里的规矩。徐森只当汪司年想坐地起价,对他连哄带骗,又亲又摸,说好了好了,冠军就定你了,行不行。
一张喷着热烘烘酒气的嘴就贴在脸上,再加上对方手上动作越发猖狂,汪司年更觉得恶心了。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早惯于恃靓逞凶,反正比赛是不打算也没可能继续参加了,他当场对着徐森破口大骂,还撂下一句诸如“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你星煌我也能唱”的狠话。
这一下就彻底惹恼了大老板。
碰巧徐森那天也喝多了,恶意混着酒劲齐冲头顶,他点着汪司年的鼻子,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唱得特好,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气?
他嫌他崖岸自高,也嫌他不识抬举,越嫌越生气,抽了汪司年两嘴巴子还不解气,最后让人提了壶开水过来。
三个人将汪司年死死摁在地上,一个人强行掰开他的嘴,将那壶开水从他嗓子里灌了进去。
汪司年起初挣扎嘶吼,很快就发不出声了,他的嘴角、下巴全是白花花的水泡,他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就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人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汪司年没去告徐森。徐森太有背景了,他要真敢把事情闹大,没准儿连小命都得白白搭进去。
何况这个时候他早顾不上这些了。他一心求死,一睁眼就拿碎玻璃划手腕,一道又一道,血凝结了就再割一道……
亏得尹白悉心看顾,两次从死亡线上将他救了回来。终于,想通了,活下来,脸上没留疤,但嗓子是彻底坏了。
摆地摊开网店当淘宝模特做网络主播,七年后汪司年终于再次翻红,有人管他叫男版张柏芝,意喻天使容颜魔鬼嗓音,也有人嫌他演技尴尬声音难听,但那些人不知道,七年前他唱歌选秀的时候拿了赛区第一,还有粉丝亲切地管他叫海豚音小王子。
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那些看客又有哪个有情有义呢?汪司年躺在医院里治伤的那点工夫,徐森力捧了另一个叫楚源的年轻歌手,他就被她们忘干净了。
算了,还是那句话。
命里八尺,何求一丈。
第五章 I Love Gino
一觉睡到自然醒,估摸八九点钟的光景,汪司年从一宿乱梦里睁开眼,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特警保镖的事实。他呵欠连天地下了床,揉了揉草窝似的乱发,光脚去卧室自带的浴室冲澡洗漱。
漱干净嘴里的牙膏沫,冷不防听见屋外有动静。汪司年还没彻底清醒,迷迷瞪瞪地捧着漱口杯,又光脚走出了我卧室。
刚踩进厅里,就瞠大眼睛怔住了。
涂诚只穿了条黑色休闲长裤,正光着上身在窗前练引体向上。他用两条白毛巾系在窗框上充当吊环,比横杆引体向上更难一点的吊环双力臂做来非常轻松,他可能已经锻炼了一会儿了,背部肌肉充血虬结,凹凹凸凸的。
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声,涂诚松手落地,回头看了眼衣衫不整、一头乱发的汪司年,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涂诚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胸肌雄伟,腰杆劲瘦,八块腹肌清晰又对称,身材委实太好。难怪昨天尹白摸了又摸爱不释手,随对方越迫越近,汪司年也看得两眼发直。当人到面前时,他恍惚到了极处,手里的漱口杯就掉了下去——亏得涂诚反应迅速,及时弓腰探臂,稳稳当当接在手里。
他站直在汪司年面前,把漱口杯递了过去。丑模丑样的一只陶瓷杯,看上去像是自己烧出来的,涂诚注意到杯子上黑底白字写着一句英文:I love Gino. 句子里的love还不是单词,而是一颗画歪了红色爱心。
“不好意思,没想把你吵醒。”涂诚面无表情地说,“一楼卫生间放着些新毛巾,我就拿来用了,不介意?”
“不……不介意……”不知怎么就结巴了,汪司年清醒一些,一把夺回自己的漱口杯,扭头就走。
可那副好肉体在眼前挥之不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涂诚解了毛巾擦汗,一身汗液亮晶晶的,在春末夏初的阳光下,像全身匀摸了一层橄榄油。随他抹汗的动作,胸部发达紧绷的肌肉微微震颤,汪司年一时被这好景象迷了眼睛,边走边暗叹在心,一脚就踢在了楼梯柱子上。
“嗷!”他痛嚎起来。
“你没事吧。”涂诚再次回头询问。
“没……没事……”脚趾都快折了,汪司年在心里骂了句“操”,捂着受伤的脚趾在那儿单脚跳,“你、你把衣服穿起来……壮得跟熊似的,难看死了……”
大明星再从卧室出来时,已经收拾得水绿山青,与方才判若两人。
汪司年一身顶级奢牌,熠熠如只新生的凤凰,见涂诚也穿戴整齐地静坐在沙发上,一下子被好奇心咬了心尖尖儿。
他凑过去,坐在涂诚身边,没话找话:“我也健身,但没你练得这么结实,怎么练出来的,教教我呗。”
涂诚一眼不看对方:“这是蓝狐特警的训练,你做不到的。”
汪司年不爽了,撇了撇嘴:“别小看人啊,没有什么是一个明星做不到的,你试过三个月只吃白水煮青菜吗?你试过大冬天的练了八小时以后直接把自己泡进冰水里吗?你试过一时馋嘴偷吃一点甜食,就得跑进厕所,脸对着别人刚屙过屎的马桶抠喉咙催吐吗……”
这话听着怪恶心的,涂诚厌弃地皱了眉。
汪司年也觉出这话有点怪:“咳,我没说我,我说那些女明星,反正你没试过这些就别说我做不到。”
涂诚懒得跟这除了外表什么都不懂的大明星废话,起身道:“你今天什么安排?”
对方的态度不招人喜欢,汪司年转着眼睛想了想:“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特别客气地招呼对方坐下。
涂诚又坐下来,耐着性子道:“你说。”
汪司年用又软又媚的目光盯了对方一晌,忽地一笑:“我看你一提起‘蓝狐’就一脸憧憬崇敬,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被他们开除啊?”
涂诚一下变了脸色,直接起身走人:“不干你的事。”
汪司年冲涂诚的背影喊:“你们特警是不是都特拿劲啊?你走的时候没听见你那些同事都差点敲锣打鼓啦,哎你人缘那么差你都不反省的么?难得有我这么个万人迷在身边,你应该跪求我指点迷津么,哎?哎!”
涂诚完全没理他。
汪司年气咻咻地撇撇嘴,转头就把这点不快给忘了。他给尹白打了个电话,嘻嘻哈哈地让他给自己准备衣服,今晚私人派对的dress code是奇装异服,他得保证自己是所有人里最亮眼的那个。
在等尹白送衣服来的时候,涂诚给老汪打了电话,整个市局除了张副局长爱才惜才,就属老汪对他还算客气。
果然,昨晚鬼祟徘徊在外的那辆黑色轿车不是狗仔,车主早就报过失了,狗仔犯不上弄辆黑车来偷拍明星,那太麻烦了。
老汪提醒涂诚,要留意汪司年的身边人,凶手是左撇子,从他潜入屋中作案的身手来看,还是个练家子,且具备一定的侦察与反侦察的能力。
这样就缩小了作案人的范围,涂诚简赅回答,明白。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老汪继续说,“这些大明星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千万别重蹈覆辙,再惹上麻烦,张局都保不住你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尹白来了,一口气拿了七八件登过四大时装周的新款过来,还给涂诚准备了一身国际一线大牌的西装。涂诚只是保镖,自然是不需要“奇装异服”的。
汪司年左挑右捡,每件花哨奇异的时装都遭他嘀嘀咕咕地嫌弃半天,最后矮子里拔出一个将军,选定了一件曳着红纱的西装。他自己还搭配了一条红色亮片裙,汪司年说红色衬他,他皮肤白。
明星的好品味里都透着金钱的铜臭味,古怪起来就更要命了。涂诚看着把自己装扮得跟只火鸟似的汪司年,一脸震愕。
“我们司年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再化个浓烈的烟熏妆,全场就属你最靓!”尹白垂着头,替汪司年摆弄着跟新娘礼服般曳地的红纱,邀功道,“这纱我找了好久的,保证没人能看出来是山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