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29)
“挺可爱的啊,不是书呆子嘛。”董茜吃吃地笑,“家里可就剩咱们两个被抛弃的可怜孩子了,你该和我团结起来,躲什么?我又不恋/童!”
真是完全无法沟通,隔着八个星系的距离。晏羽放下勺子,抽纸巾擦手,对阿姨说,“我吃饱了,下午想去趟书店。”
“司机陪先生和太太出去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吧,正好也要买菜。”
“不用,我自己可以。”去书店买什么菜,精神食粮?
董茜冲担忧又不敢多话的阿姨努努嘴,“甭担心,正好我下午有空,我带他去。”
阿姨脸上的忧色果然更重,这样难道不是更让人担心吗?
晏羽对这位不靠谱的临时司机自然也没抱太大希望,兀自推着轮椅进电梯。
董茜今天没化浓妆,裸色珠光休闲T恤,就是裤子上破洞太多,勉勉强强还算能看。
“咱们打个赌呗,你说你妈跟我爸能好几年?”
“无聊。”
“我从小就开始看他换老婆,一个接一个,要是集齐七个后妈能召唤神龙,姐姐我早就飞升了。”
董茜自嘲地笑笑,“不过你妈算是最好看的一个,你也不像有的小崽子那么烦……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呢?反正老爸的钱也花不完,与其给别人花,不如花在自己女儿身上对不对?享受人生啊!”
“那你也得先搞懂什么是人生吧?”晏羽不屑,这便宜姐姐二十几岁了,世界观还停留在幼儿园阶段,张口闭口吃穿玩。
董茜跟在他身后出了电梯,伸出一根手指戳向晏羽的侧颊,“人生就是活着呗,吃好穿好玩好……遇到美人多看两眼。”最后这句纯粹变成了调侃。
她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什么都敢说,但晏羽没想到她会伸手过来,转着轮椅往旁边躲。
偏偏单元门口有一级不算高的石阶,轮椅的一只轮子偏着滑了下去,紧接着重心一歪,连人带车整个侧翻了下去。
那一滑晏羽已经感觉到了不好,他甚至瞥见了董茜惊诧的表情,下意识探出左手去支撑,整个掌根和小臂都蹭在地面上,登时火烧一样的疼。
“哎——”董茜对着侧翻的轮椅跳脚,不知该从哪儿下手,跑下台阶想先将人扶起来。
晏羽侧身伏在地上,挥开她的手臂,“走开!”
“我扶你起来啊!”
“不用!”
“不用你自己起得来吗?!”
“跟你无关!”晏羽看向自己的左臂,因为挽着袖子,整个小臂外侧到手掌都被蹭得血渍斑斑,像是被铁刷子胡乱刷过,擦破的皮肉里嵌着细碎的砂砾灰尘,视效相当骇人。
他忍痛活动了一下,感觉骨头应该还好,没有断。
刚好阿姨跟着就出来买菜,一出门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赶忙小跑着过来跟路过的邻居一起把晏羽扶起来。
“怎么刚出来就摔了啊?这得去医院检查下吧,我先给太太打个电话。”
“不用了。”晏羽拦下阿姨掏手机的手,“皮外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电话打出去他妈也未必就能立即赶回来,还不如干脆就不抱期望。
他这么说的时候,董茜瘪了瘪嘴,也是一脸愧疚,抢下阿姨的买菜包,“行了行了,你先带他上楼清洗一下,我叫家庭医生来看看。晚上你也别做饭了,我请客叫外卖。”
阿姨特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把他交给那么不靠谱的姐姐,“这擦伤面积挺大的,是不是疼得厉害?”
晏羽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的确像被火烧一样疼,“还可以。”
半小时后,他的半条胳膊被家庭医生给包成了白粽子,连手掌都缠了纱布。
晏羽对这个造型有些无力吐槽,不过看见董茜那种捅了篓子惴惴不安的表情还是挺解气的,良心没被狗吃干净嘛。
他白着一张小脸病弱兮兮地问,“以后你晚上可不可以安静一点,我觉轻。”
董茜讪着脸点点头,觉轻?我看你是矫情!今天这事故责任起码五五开吧,开个玩笑摸你下脸居然反应这么大?是不是男人!
***
周一上学,刚一出家门,晏羽就将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刷刷刷全都拆下来丢进垃圾桶。
这半条手臂依然触目惊心,满是划痕和紫红的血痂,接触地面的那一侧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连腕表都不敢戴了,碰一下撕皮一般地疼。
好在绝大部分都能被衬衫的袖子遮住,只余手掌那一片,不注意也看不到。
下午的大课间,实验中学在线公布了文理分班的结果,易乘风报的居然也是理科班,晏羽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又到了俩人约好的锻炼时间,还没等晏羽想好怎么将胳膊上的伤遮掩过去,毕竟碰了会很疼,易乘风就已经率先发现了异常,“你怎么没戴表?”
他一拉晏羽的手腕,看见那片赫然从衣袖里蔓延出来的伤痕。
易乘风解他的袖扣查看时,手指因为愤怒有些微微发抖,解了好几次才解开,随即松松将袖子往上一提,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打你了?!”
什么?晏羽茫然地仰脸看向他,你在脑补什么狗血的情节?继父伙同亲生母亲虐待未成年残疾儿子?
他这一脸被易乘风解读为既胆怯委屈又想隐瞒家丑的表情,像是彻底验证了易乘风的猜测,“法治社会了,还敢明目张胆地家暴?!”
话说他亲妈苏享惠还不是经常家暴他,也没见当事人自己有多激愤,毕竟他皮糙肉厚的,比小少爷抗揍多了。
晏羽这样乖巧柔弱的小孩儿,居然也有人舍得打他!
“没有啊,”晏羽去拉他的胳膊,“是我自己不小心滚了台阶,谁家暴谁?”
易乘风难以置信地看过来,自己弄的?那他刚刚的反应好像有点尴尬……
“你多大人了?自己不会小心点儿!”
“是,我以后会小心。”晏羽晃了晃自己受伤的胳膊,“那今天,还锻炼吗?”
“你把左手举高点,别碰到伤口。”易乘风干脆俯下身,直接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因为晏羽现在只能依靠右手借力,易乘风抱得相当牢靠,就算两只手都张开他也倒不下去。
这样……究竟在锻炼谁呢?
晏羽想了想,突然在他耳边问,“这样,有巧克力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谁摸他脸,我剁谁手!
下一章会解释一下,为什么吃巧克力,嘻嘻~
好困啊,觉觉去啦
第30章 12梦
有巧克力吃吗?
易乘风祭出他的百米速度,赶在上课前跑到小卖部买了一板老式的牛奶巧克力,这种巧克力包装简单,用锡箔纸裹着,外面一层纸皮,没有花哨的夹心儿和干果碎,可能连糖都没舍得放太多,量大又不贵,味道也十几年没变过。
用来骗骗没吃过糖果的八岁小孩儿还差不多,用根钢笔都四千多的晏羽还会吃这个?权当买来给他怀旧好了。
易乘风记得那是他第二次见到晏羽,如果树上和树下算一次的话。
大姨苏享勤在晏家做钟点工,有回食材买得多了拿不了,就喊易乘风帮忙她送过去。似乎也是易乘风想主动帮忙,毕竟那是神秘的晏家,自从他见了晏家那个漂亮的小少爷,说好有空带他出去玩,居然一直都没机会兑现承诺。
好几次易乘风从晏家楼下经过,听见的都是叮叮咚咚的琴声,小少爷弹琴真好听,他在音乐课偷偷敲过老师那架旧钢琴,动静能把自己烦死。
易乘风帮大姨拎着大包小包往晏家送进去,虽然今天晏先生和太太都不在家,大姨还是反复叮嘱他不许乱走,等她拾掇好果菜就带他回家跟表姐一起去吃汉堡包。
晏家的厨房在一楼,宽敞得吓人,比他家睡觉屋子还大。
苏享勤坐在院子里收拾果菜,收拾好一些就让易乘风提着送到厨房,根茎类的收在搁架上,怕坏的放进冰箱,并不担心这些他做不好。
易乘风一趟一趟搬运东西,心说这晏家这么能吃,怎么还把他家小少爷养得瘦巴巴的,一定是总圈在屋子里缺乏运动的缘故,好像他捉的那只麻雀,天天喂小米最后还是快蔫吧死在笼子里,一放出去,没两天就活蹦乱跳飞走了。
晏宅今天很安静,没有琴声,易乘风以为晏羽应该是和他父母一块儿出去了,不在家。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提着东西走到厨房门口时,突然看到一片小小的身影站在雪白的流理台前,背对着门口,小猫一样无声无息。
易乘风心头一喜,刚要开口跟他打招呼,便看见晏羽抬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柄水果刀,那姿态平常得仿佛是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
也就是一愣神的几息之间,晏羽手中的刀刃并没有切向砧板上那只漂亮的青苹果,而是被他的左手,轻轻握住了。
很轻很轻的动作,随即,血珠顺着白皙的掌心一串串滴落,像是殷红的眼泪落在干净的台面上。
这个行为显然超过了一个十岁孩子的认知,易乘风手里的布袋一松,蒜头胡萝卜登时滚了一地。
晏羽被这声闷响惊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锵啷一声掉在台面上,继而又滑到地面,撞出更尖利的声响。
苏享勤听见声音跑进来,看着两个呆立原地的孩子一时没弄懂状况,接着,她看见鲜红的血顺着小少爷握紧的拳头里汩汩往下滴,惊得心脏几乎停跳。
常伯被苏享勤喊过来,边让她帮忙给医生打电话,边捏着晏羽的手放在水龙下冲,淡红的水痕流了一池子。接着常伯唤人取来医药箱替他临时处理伤口,消毒、止血、简单包扎。
苏享勤眼泪汪汪的,责问易乘风,“你在厨房里做了什么,小少爷的伤是你弄的吗?”
如果搁在平时,被人冤枉易乘风早就炸了,但这次他却出奇地安静,盯着被常伯擦酒精棉的那只手摇摇头,脑子里一团乱絮。
内酯豆腐似的手掌上,赫然一道猩红的血痕,伤口锋利而笔直,皮肉微微翻开,像是将最美好的东西残忍割破,透着毁灭的快/感。
小少爷他在做什么?拿刀割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怎么会切到手呢?”常伯看着伤口不太深,稍微放心了些,仔细处理的话,大概疤痕都不会留下。
“你想吃东西可以告诉我和阿姨,自己切水果太危险了。”
易乘风心说,他哪儿是切水果啊,他分明就是在切自己。
晏羽一直垂落的眼睫倏然抬起看向易乘风,黝深的黑眸里像是锁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且未经串谋即默契达成的小秘密。
这样看人,是想求我不要拆穿他吗?易乘风蹲下来捡掉落满地的食材,嘟囔了一句,“可能是我刚刚不小心弄掉了袋子,吓到他才会割破手的。”
晏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大眼睛里满是诧异的光彩。
苏享勤用力戳了下易乘风的脑门儿,怨悔地斥他,“你个皮孩子到处闯祸!看看你造的什么孽,人家小少爷过些日子还要参加比赛,手伤了怎么练琴!你呀!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来现眼……”
易乘风记得自己的确是莫名其妙道了歉的,当时晏羽什么都没说,只用那种他才明白的惊讶眼神看着他。
然后,他伤了手,果然没法练琴了,甚至连跆拳道、高尔夫之类的课程也受了影响,难得有了几天病假。
养伤的日子,小少爷终于有时间翻墙出来跟着小哥哥出去到处玩了,反而成了他最开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