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刚穿好鞋,身后本该熟睡的人忽然出声儿。
半夜十一点多,韩竞声音很清醒:“干什么去?”
叶满不想和他说话,开口时声音有点闷和含糊:“我去客厅睡。”
韩竞坐起来:“为什么?”
叶满:“不为什么。”
韩竞:“因为我的话生气?”
叶满心想,看吧,他就知道韩竞明白,他多聪明啊。
叶满给他台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小心眼。”
韩竞:“就是故意的。”
叶满:“……”
他深吸一口气。
夜色很静,韩奇奇趴在床边睡得很香,叶满低头看它,又深吸一口气。
“不说了。”叶满避免自己看他,产生冲突,抬步往外走。
韩竞一句话把他订在原地:“就不问因为什么?”
叶满憋屈得要命,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明明平时看着那么酷那么稳重一男人,竟然半夜三更跟他掰扯这些没意义的事儿。
“反正你们都有道理,”叶满心脏跳得剧烈,逼得狠了,情绪就有点胀馅儿:“你有道理,你朋友有道理,你们都是场面人,都聪明大方,什么都能互相送,怎么待我都有道理,是我不该有反应。”
韩竞:“说得都哪跟哪儿啊?我送什么能送你啊?”
叶满脸涨得通红,沉寂的夜色里,他呼吸有些低促:“你睡吧,我出去睡。”
“身为前男友,醋一下都不行?”韩竞紧跟着撂下一句话,语气特理直气壮,直接让叶满愣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尖儿忽然被蛰了一下,被那个奇异称呼刺激得一时整个人呼吸乱了。
“行!”叶满憋屈地说。
韩竞:“那就别出去。”
叶满抱起韩奇奇就往外走,丢下一句:“你喜欢钱秀立也犯不着拿咱俩以前的事儿出来说。”
韩竞:“……”
他眼看着叶满出了房门,气笑了。
他下床跟进客厅:“我喜欢钱秀立?你怎么想的?”
叶满缩在沙发上躺下,把韩奇奇的狗头盖耳朵上了。
韩竞今晚上情绪像是不太稳定,指着狗:“韩奇奇,你下来。”
韩奇奇冲他龇牙,看着也不稳定。
韩竞跟小狗也较劲,特幼稚:“我们的事和你又没关系。”
韩奇奇凶巴巴冲他呜呜汪,做警告。
韩竞直接走过去了,一把拎起狗,低头看叶满的后脑勺,追着问:“我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满脸头发还是那些泡了浆水的诗?”
叶满抱住脑袋,悬空的韩奇奇嫌弃地把头扭过去,不看韩竞。
韩竞咬牙:“你和韩奇奇孤立我是吧?”
叶满:“……”
韩竞压住叶满的肩膀,硬把他扒拉平了,露出一张脸。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一束光从卧室门缝儿里照出来,可也能让俩人视野清楚。
沉静的夜色里,露出叶满弯着的眼睛和唇角,他显然憋笑憋了一会儿了,就仰着躺那儿,看着韩竞笑。
韩竞知道,自己故意“作”的那一下有效果了,他得在叶满被人那么多人围着、喜欢的时候提醒他身边还有一个自己,叶满可以自由选择,可必须得看到自己这个选项。
目的到了,他不作了。
韩竞轻轻勾唇,说:“对不起。”
叶满一怔。
他定定看着韩竞那张英俊的脸,片刻后摇摇头,从沙发上坐起来,认认真真说:“我也有错。”
韩竞把狗还他了,打开台灯,客厅光线朦胧静谧,俩人就一起在沙发上坐着。
叶满从茶几上摸起烟,咬在齿间,低头点燃。
韩竞舒展着长腿,说:“你有什么错?”
叶满垂眸,吸了口烟,烟雾散在空气里,模糊了他的脸。
那一头卷毛儿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肯定是我做错什么,让人误会了,不怪人家。”大半夜起来,叶满声音有点哑,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低低说:“我经常这样,不会和人交流,这几年不社交好一点,但是一开始社交就会出错。”
韩竞皱眉:“你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钱秀立才会对你表白。”
叶满沉默下来,良久,他小声说:“不就是这样吗?”
韩竞:“不是。”
叶满双腿蜷着,身上的短裤滑到腿根,露出白皙流畅的腿,他身上那件儿衣裳是韩竞的,借他一回,之后叶满偶尔会穿穿,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面料很舒服。
韩竞意识到什么,问:“刘铁之前讹你,你也觉得自己有错吗?”
叶满:“……”
叶满弓着背,低低说:“那事儿不能全怪刘铁,说不定是因为我长这样儿才让人生出不好的心思的,后来刘铁又大半夜去医院给我送蘑菇,还给我买了向日葵,我得回报他。”
韩竞这会儿解开了之前的疑问。
叶满这个人是用称去称人的,一两好平一斤坏,但天平是最公允的,那九两平称的是什么?
剩下的九两是叶满对自己的厌恶、批判、苛责,和诬赖。
“你不需要反思。”韩竞说:“你一点错也没有。”
叶满意兴阑珊地笑。
韩竞:“你收到喜欢,是因为你招人喜欢,别人对你好,是因为那些人觉得值。”
叶满没说话,低头抽烟,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韩竞声音低低沉沉,不急不缓地说:“你是受委屈那个,总找自己的麻烦做什么?恶是别人做的,念是打那些人心里起的,和你没半点关系。”
叶满:“……”
“你没做错事老师能扇你吗?”
“他们怎么不孤立别人,单孤立你呢?”
“天啊,怎么会有人喜欢叶满?他也是神经病吗?”
“肯定是他扭屁股勾引人的,看那副贱模样吧。”
……
现在是叶满的27岁,可他独自走过那么那么长的路,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些话。
夜里风停,上锁的庭院里坐着一个小男孩儿,他就坐在紧闭的房门外,抱着膝盖,仰头看着虚无的夜空。
隔着半个客厅一扇门,他与叶满背靠背,好像时光中的两个孤单魂魄重叠。
韩竞说:“小满,别总欺负自己。”
叶满指尖的烟燃到手指,烫得他哆嗦了一下。
他轻轻歪头看韩竞,眼神儿茫然地像是一个刚闯入这个世界的小动物。
他难以理解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欺负自己?”
韩竞问:“那你觉得自己干嘛呢?”
叶满没说话,他这二十七年里,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他的心里一直不得安宁,即使自己一个人时,也会疼得呼吸困难、焦虑得彻夜无眠。
对啊,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人欺负他的,那他为什么痛苦呢?他时时刻刻听到的批判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自己!
他的眼眶渐渐湿了,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害怕和无措,他盯着韩竞,说:“是我在欺负我吗?”
或许不是欺负,是虐待。
韩竞那双沉稳的眸子看着他,看起来格外宽容,他轻轻说:“小满,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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