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叙好像没有明白裴砚的问题:“卧室里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当然冷清,你觉得怎么才热闹一些?”
裴砚:“……没有,我随口问的。”
床单的颜色倒是变了,以前总是黑色的,理由很质朴,应叙说耐脏,可后来两人发现黑色的床单会显得某些痕迹尤为明显,且清洗也会更麻烦。所以现在应叙的床上四件套统一换成了米色系。
床头柜上有一盆很可爱的多肉植物,这是裴砚摆在这里的,当时摆过来时他是这么说的:“应总,也该给你的房间增添一些属于别的生物的气息了,不要这么冷冰冰。”
裴砚有些三分钟热度,所以赵女士劝他下厨要坚持,所以他曾经热衷于带花回家,后来又不再带。他只管将多肉摆过来,后续再也没有照料过,直到今天才注意到这盆多肉竟然被应叙养得很好。
裴砚盯着床头柜上的多肉看了一会儿,其实他还以为多肉没办法活这么长时间呢,大学裴砚养过很多多肉,总是很快就死掉。
门外传来脚步声,裴砚赶紧将视线收回来,装模作样地在手机里写教学总结。然后在应叙开门进来的时候假装刚刚才注意到,假装自己完全不紧张,用一个很随意的眼神和语气:“你洗完啦?”
应叙则是真的不紧张:“嗯,等很久了吗?”
裴砚摇头:“没注意时间,我在写教学总结。”这辈子唯一感谢教学总结的时刻。
应叙没有上床,而是站在床边,皱着眉将裴砚受伤的手小心托起来:“恢复怎么样?”
裴砚笑着摇头:“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是小伤口,都没有缝针。”
应叙:“不能沾水,这几天最好还是不要做饭了。”
裴砚虽然点头,但话却这么说:“今晚做饭也没觉得耽误,避开伤口那边就行了,这只手不是完全不能用,顶多比别人多花点时间。”
卧室里安静下来,裴砚盯着应叙看。
他头发已经吹过,却没有完全干透。只有发根是蓬松起来的,发尾还被水分黏在一起,像是刚出生的小兽畏寒一样瑟缩成一团。如此居高临下的视角,裴砚有些难以想象自己一直以来在应叙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朋友眼中,裴砚是一个善于倾听也习惯被依赖的角色。
张博此人崇尚即时快乐,每个月赚得其实也不少,却总有奇妙的开销让他当一个月光族。偶尔出现突发情况手里没有多余的钱,只需要往裴砚的微信发送一句“裴老师!江湖救急”,总能得到一比没有多余废话的转账。而他在感情生活中又太随性,酒吧点上一杯酒,吐槽的话开始说,裴砚可以安安静静听一晚上。
在父母眼中,裴砚是一个乖巧听话,随着他们期待的模样长大的儿子。
裴砚上学时成绩一直不错,虽然并不能次次都考到第一名,也很少从前五名掉下来。高考成绩理想,父母自然希望儿子也当老师,裴砚很轻易地被老师有寒暑假这件事说服,考了师范专业,在未来的选择上没有和父母有过哪怕一个字的争执。
在学生眼中,裴砚是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平易近人的老师。
有的老师学生看见闻风丧胆,有的老师背后被学生看不起,甚至有的老师在课堂上都会被学生欺负,无处说理。裴砚的学生很喜欢跟他诉说心事,家里父母吵架了,所以今天不开心;喜欢上隔壁班的男同学,下课都在想办法制造偶遇;昨天英语小测得了低分被英语老师骂了,今天英语课赌气一直在睡觉。
而应叙呢?
裴砚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又将自己的语气放得很轻很软:“哎,应叙,那时候你说想举办婚礼,是真的想吗?”
第24章
裴砚看似问了一个很危险的问题,这很像相爱已久的恋人某一天决定要翻旧帐,所以找出来一件陈年的心病。
好在应叙对此相当迟钝,他擅长的事情只是实话实说:“嗯,我看过几种婚礼风格,挑出来一些备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拿给你选。”
裴砚的心几乎软成一种流体的动物,流淌中叹息:“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应叙却说:“问过你了,你说没有必要。”
应叙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变化,就好像交代了某一项工作,或者普通地问候了一句早安,完全没有一丝替自己委屈或是跟裴砚秋后算账的意思。
但委屈确实存在,应叙不会替自己委屈,就理所当然地换了裴砚替他委屈。裴砚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应叙的眉动了动,轻微地皱:“为什么道歉?”
裴砚解释:“其实我心里也是想的,只是以为你不会愿意,以为你提出婚礼的事情只是走一个礼貌的流程,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拒绝了。后来甚至还误会你喜欢别人。”
应叙很快说:“我不想做的事情不会提出来。”
裴砚几乎笑了:“嗯,现在我知道了。”然后又问,“可我真的觉得你不会愿意举办婚礼,很麻烦,况且那时候……你应该没有喜欢我。”
应叙不会说花言巧语:“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喜欢你,可我觉得给你一场婚礼是我该做的。无论我们以什么目的结婚,该有的都会有。”
裴砚逗他:“所以那时候真的不喜欢我。”
应叙展现出一些求生欲,具体表现在他认真盯着裴砚看了几秒钟,用来确认裴砚有没有生气或伤心。然后才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裴老师是一个很理智独立的人,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作为有应叙这种身家的单身男人,最怕的应该就是蛮不讲理又附在身上吸血的爱人。
裴砚当然不会生气,他第一次见应叙的时候觉得应叙又帅又有钱,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真要比起来,说不准应叙才是那个有立场生气的人。
应叙接着说:“后来……”
裴砚看他:“后来?”
应叙坐在裴砚身边,声音也轻了许多:“后来发现裴老师确实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理智独立,你可以自己生活得很好,并不需要一个爱人。”
裴砚没说话。
应叙:“我一直都很希望你可能会在某一天拜托我帮你做什么事情,就好像想让你突然发现你的生活中其实还有我这个人存在一样。这种想法在我心中很久,我没有意识到这大概是喜欢的一种。”
裴砚无奈:“你把我说得也太好了,那我现在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不是已经崩塌了?毕竟我给你的离婚理由是想谈恋爱,其实裴老师完全不是一个不需要恋爱的人。”
应叙突然叫裴砚的名字:“裴砚。”
裴砚下意识心里一紧:“嗯?”
应叙这么问:“那天你去酒吧认识了一个男孩,给他送过生日礼物,又问我多久在一起才合适,是不是为了气我?”
裴砚有些心虚,舔了舔嘴唇,避开视线:“啊。”
应叙说:“后来我想过,除了跟我提起的那几次,你的生活中完全没有他的痕迹。你们刚认识的那天,是我去酒吧接你回家,如果你跟我离婚是因为想谈恋爱,那你应该把更多的精力花在认识新的人身上。”
裴砚的心跳在应叙平稳的声音里越跳越快。
应叙:“但你没有这么做,你只是尝试认识新的人,迈出去一步,然后又退回来。所以我也会想,是不是因为你不是想谈恋爱,而是想跟我谈恋爱。”
裴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但应叙不需要他的回答:“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是吗?”
裴砚接受了这个事实,应叙虽然完全不懂怎么谈恋爱,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恋爱中的笨蛋天才,可他跟自己不同。他是弧光科技的掌权人,再怎么不懂恋爱总归也是懂人心的。
想清楚这一点,裴砚立刻生起气来:“原来你都看出来了,那还看我纠结了那么久,你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我又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其实也算不上生气,只是被戳穿心底真实想法之后的尴尬,很小而又微妙的尴尬。不再为人师表,不再冷淡礼貌,不再笑得客套,裴砚眯着眼睛看应叙,眼神中有撒娇一样的威胁,看起来正在等应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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