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笑就直接笑。”
傅冬川不加掩饰地笑出声。
“全员三方,全员广告,”周筑面无表情地重复:“这个天才为什么不建议全员财务全员电工?或者直接让急诊科医生过来做游戏程序?”
“嗯,很有想法。”傅冬川斟酌着合理的形容词:“刚上岗的人总急着做出点成绩出来。”
周筑本想问一句,这种明显要闯祸的小领导你不打算拦着吗。
话到嘴边,他反应过来了什么。
“所以,只有这个家伙闯祸了,你才有机会撤掉他,是吗?”
傅冬川轻笑一声。
“所以我们必须看他闯祸,”周筑深呼吸着说:“还要看着他祸害我们组每个人。”
“如果有人被折腾到受不了真的离职了呢?”
他这几个月已经和其他同事处得熟稔,每个人都有性格的闪光之处。
瓜子会给每个人带自制的小蛋糕小饼干,奶黄包的衣品永远很正,而且善于给每个人挑更适合他们的造型。
如果有任何一个可爱的同事被这个傻逼气走,他都会觉得太可惜,也太没有必要。
傅冬川注视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轻声说:“职场是这样。”
“可能我不够理性。”周筑叹气:“只是眼见起高楼,眼见楼要塌,还是会难过。”
兴许是这个空降的领导太过天才,他当晚又做了噩梦。
噩梦总是像被搅碎的呕吐物,把所有糟糕的事情,无论存在过还是凭空出现的幻想,全都毫无规律的拼接在一起。
他看见幼年时酗酒咆哮的父亲,看见冷绿色的啤酒瓶碎片,医生在手术室外有关难产的字眼,极速下降的粉丝数和银行存款,以及饭团得意洋洋的脸。
周筑猛然坐起来,冷汗早已浸湿睡衣。
他在睡着的时刻迫不得已地承载着这些他极力忽略的情绪,再清醒过来只觉得想作呕。
阿福察觉到什么,小小地叫了一声,快速从狗窝里走到他的手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他。
周筑怔怔地坐起来,抱住直起身舔他的柴犬,先是犹豫,又努力定下自己的念头,出声地喊那个人的名字。
“冬川。”
“冬川,你在吗。”
柴犬跟着汪了一声。
卧室的方向传来起身的声响,被褥衣物有摩擦的细小声音。
“我在,”对方刚从睡意里醒来,嗓音沙哑:“你还好吗?我马上过来。”
周筑在收到回应时反而有些茫然,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打石膏的腿,决定让自己半夜的骚扰显得更合理些。
“对不起,”青年在黑暗里垂着头说:“我,呃,我腿很痛。”
“你方便帮我拿一下止痛药吗?”
男人已经打开夜灯走过来了。
他用手背确认周筑的体温,又摸到了被汗湿的睡衣后背。
“谢谢你醒过来帮我,”周筑觉得自己此刻狡猾又局促,心口不一地说:“再过几天就好了……我会搬回去住。”
“真的是腿疼吗?”
此刻只有卧室开了夜灯。
而他们都在客厅里,在黑暗中像一个轮廓在试着触碰一个影子。
“我确实是被疼醒的。”
周筑深呼吸着说:“医生可能说过,自我修复的时候……算了我在骗谁呢,我做噩梦了,不好意思。”
“我刚才有点缓不过来,所以喊了你的名字。”
“我有更好的建议。”男人说。
周筑抬起头,在夜色里寻找他的眼睛。
他需要船锚一般的存在,他想要安心。
傅冬川轻柔地揉了揉他的软发。
“过来,和我一起睡。”
第23章
周筑罕见地在二十四小时里连续两次因话语怔神。
十二个小时前,有几句话荒谬可笑到让人反胃。
而此刻,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抱住自己打着石膏的腿。
“我只说我需要止痛药。”
傅冬川已经把药和温水递到他的面前,声音低沉温暖。
“我不放心。”
“如果你担心会有其他的变故……”
“我也许不会担心。”周筑放任了内心涌起的冲动:“可能还有点期待。”
傅冬川不出声的笑。
周筑吃了药,轻咳着掩饰情绪,后知后觉地又脸红起来。
“其实我没有谈过恋爱。”
“好。”
“我也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嗯。”傅冬川温柔地说:“等你好了再睡我,不着急。”
周筑没忍住笑出声,锤了他一拳。
得到确认以后,男人把双手探入他的腿弯和颈后,如同安抚容易应激的长毛狼犬。
“放松,嘘,”他蛊惑着周筑把重量都交给自己:“靠过来,我把你抱过去。”
先前上车的时候,周筑被抱过好几次,其实动作渐渐已经熟了。
但在夜晚,在心知肚明的暧昧里,他要把他抱到床上。
周筑噤声了,像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的枕头。
傅冬川一用力,让青年双脚腾空,甚至有空暇用手再拽个枕头一起走。
阿福跟在他们身后,爪子啪嗒啪嗒地在地砖上发出细碎响声。
男主人瞟了一眼,狗狗识趣地回了狗窝,不再跟着。
进房间的时候,傅冬川心情很好。
“怎么不说话了?”
周筑淡淡地说:“在想我以后会不会经常被留在这。”
这句话有点挑衅的意味,像狗子摸顺毛时突然亮出牙齿。
他下一秒被扔到床上,被居高临下地压制住。
“看来你不喜欢温柔的类型。”男人跪伏在他耳侧说:“你应该庆幸今晚你的腿还没有好。”
“如果好了呢?”
“那它会有些特别的用处。”
傅冬川骤然起身,拉开他们两的距离,抽走浴巾去了浴室。
周筑得逞后坏笑:“凉水澡,嗯?”
回应他的是一声门响。
这几天里,周筑渐渐可以起身,凭借拐杖自己走一走。
他没多久就掌握了落地和用力技巧,行动日渐灵活。
按医生的说法,要等到下个月再拆石膏,保护骨骼的完整形状修复。
同事们日益习惯,但总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帮忙扶一把,除了小乐。
后者会以抢单的方式冲过去要帮他,但绝不伸手。
周筑的确考虑过把接近四个人的工作量分出一些。
他能力很强,能一手做完选题、策划、素材、剪辑以及后期,代价便是不断加班,以及牺牲休息时间。
但每当他想把工作匀给据说是专业做广告的小乐,后者便会遗憾表示,饭团给他的一百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完。
至于白狼牙,那个账号已经从三天一更推慢到一周一更,数据忽高忽低。
经纪人似乎并没有看到,也不给予任何表示。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能在上海外滩上班,能进入顶尖的游戏公司,甚至是他们的核心项目,这已经是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巅峰了。
但是,白狼牙,周筑,枸杞,你又要去哪里?你最终想成为谁?
周筑每次注视饭团的时候,情绪都会变得哲学。
可能人看到垃圾便会忍不住自我反省。他自嘲着这样想。
诸多繁杂里,一个少见的电话让手机持续震动。
周筑习惯性看向电脑另一端的人,在目光触及小乐时快速移开,转而看街景里华灯初上的黄浦江两岸。
他看见来电显示,想起身去僻静处接电话,又在扶住拐杖时松手。
“喂。”
对面过了好几秒才吭声,不像是信号不好,而是因为接通而惶恐不安。
“小筑,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爸。”他语气平淡:“我在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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