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要陪哥哥,姜澍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好!”
于是两个人在商场里找了家书店看了会儿书,又简单吃了晚餐。
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周围街道的店铺都亮起了灯,路中的行人比白天要更多,姜白榆牵着姜澍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分明身处闹市,内心却觉得格外安宁。
走到过路时的斑马线边时,一阵古朴的乐声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被灯火照耀的城市上空缓慢响起。
姜白榆望向坐在路旁戴着墨镜拉二胡的老人,抬手从兜里拿出五块钱,碰了碰姜澍的肩膀,说:“去吧。”
于是姜澍借过钱,很自然地跑到那老人面前,将钱轻轻地放在那个破旧的纸箱里。
乐声没停,绿灯亮起,姜白榆牵着慢跑回来的小家伙,慢慢随人流向前走去。
等过了马路,姜白榆才听见姜澍轻扯他的手腕后说:“哥哥,之前小颜他们跟我说,那些在路边乞讨的人,有的是在欺骗我们——他们说不定比我和哥哥还有钱呢!”
“姜澍。”姜白榆顿了顿,垂头问他,“你觉得刚才那个叔叔的二胡拉得好听吗?”
“我不懂听二胡。”姜澍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但是我觉得好听的。”
“那他就不是乞讨,我们也不叫施舍。”姜白榆将手搭在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语气和缓,“我们听了人家的演奏,就要付给人家演奏费——那是别人应得的。”
“再说,我们每次也只能给出一点点,也许有人真的是骗子,但如果正好帮到真正困难的人,那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明白了。”姜澍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
小孩子记性短,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走了几步后,姜澍抬手指着不远处卖棉花糖的推车问姜白榆:“哥哥,我能吃那个吗?”
姜白榆怔了怔,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因为性价比的原因,从来没有给姜澍买过这个。
“可以。”
姜白榆点头,带着姜澍过去挑了个颜色。
在等待的过程中,姜白榆又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低头看去时,就对上姜澍那双像是落满了繁星般亮晶晶的眼。
“哥哥,你能抱我吗?”
姜白榆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今天的姜澍似乎特别喜欢撒娇。他的余光瞥见从身侧走过的一家三口,高大的父亲将孩子架在肩膀上,母亲走在父亲身侧,有说有笑,看起来格外温馨。
姜白榆收回目光,半弯下腰,张开手,“来。”
于是姜澍顺势趴在了他的怀里。
就这会儿功夫,姜澍要的棉花糖也做好了,小家伙接过来先学着别人的样子扯了一块递到姜白榆嘴边,眼看着他吃下了,才开心地继续吃自己的。
等到最后一口棉花糖吃完,天际也乍然传来一声轰响,璀璨的烟火从他们的头顶升起,又化作无数的流星向四周散去,将沉寂的夜空铺得明亮。
“哥哥!烟花!”
耳畔传来姜澍低声的呼喊。
姜白榆望向头顶那些绽开的火花,半晌,弯眼轻轻笑起来。
光拂去他眼底久久凝结的霜,衬得那对长长的眼睫也像是即将染火的蝶的翅膀。
“我看到了。”
*
看完烟火后,姜白榆沿着来时的路缓慢地往回走,视线无意间瞥过路旁时,有刹那间闪过的车影让他停住了脚步。
“哥哥?”
“没什么。”
——大概是他看错了。
“宋先生?”
低调的黑色轿车内,坐在副驾驶的林渡偏过头来询问后座的人,“需要让我和姜同学打声招呼吗?”
说来也是有缘,他的上司似乎常常能在无意遇见那个少年。
宋纪没有回答。
姜白榆的笑像是某种需要抽取的限定礼品,宋纪以为得到它只需要花费心思达到某种条件,但事实上,它似乎只需要某个足够刚好的时机。
这是第二次,宋纪想。
不管是那个叫张定的,还是姜白榆家里那个小屁孩儿,都迎面见过这人笑起来漂亮得不得了的样子。
车内空调的气温调得很低,但宋纪还是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子躁郁与难言的干渴。
回想起姜白榆刚才的那个笑,宋纪并没有感受到那些浪漫诗篇里所形容的春风拂面和清凉干爽,反倒觉得对方唇角的弧度像一把隐秘的钩子,轻易就将潜藏在夏夜里的暑热重新掀起,又推向炙灼的高峰。
宋纪收回视线,抬手调低了空调的温度,低声吩咐,“开车。”
在回去的路上,姜澍一改看烟花时的精神抖擞,趴在姜白榆怀里睡得格外香。
姜白榆抱着他,坐在返程末班车上,依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从富丽的金走向静谧的黑暗,心底渐渐升起久违的轻松。
第16章
从市中心回来的第二天,姜白榆清早起来去集市买完菜,又顺路在买衣服的摊子给姜澍买了两套衣服。
前一天去逛商场,经过售卖衣服的店铺,他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给姜澍买过衣服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身高抽条得快,姜澍平时穿的衣服的袖口和裤子的下摆都已经短出一大截,有的因为太旧,甚至破了口子,还是姜白榆拿针线用图案给他缝上去的。
这些衣服穿着在家或者去玩倒还好,但是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总穿着旧衣服到新的环境里去见人似乎也不太好。
提着以相当实惠的价格成交的衣服离开摊前,少年清瘦高挺的身影重新混入熙来攘往的赶集人群,四周嘈杂的声音将微小的讨论声隔绝在身后。
等到看见姜白榆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那买衣服的老板才和旁边另一家买衣服的摊主用方言小声交谈起来。
“那娃儿一年到头的要照顾家里,衣服都旧成那样子了都不舍得给自己换一套,也是好辛苦喔。”
“各有各的难处嘛。”另一个被搭话的摊主回应,“不过那娃儿争气得很,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我们就不用担心了撒。”
“白榆啊!”
姜白榆刚提着买完的东西回来,刚到村口就被早起晨练的老人含住。
“怎么了奶奶?”
“今天家里有喜事哦,快点回家撒!”
姜白榆不明所以,点点头后就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然而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已经看见那扇老旧的贴门前叽叽喳喳地围了一圈人。
“哥哥!”
姜澍眼尖,看到他的身影,穿着外穿的拖鞋就一路“啪嗒啪嗒”地小跑着向他奔来。而那些聚集在他家门口的村民看见他的身影,也纷纷笑着招呼他。
姜白榆看着这幅场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便看到人群当中走出个邮递员模样的人,看见他来,也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姜白榆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本想着招呼对方进屋坐,但是对方摆摆手表示还要赶去下一家,他就也不再坚持,让姜澍接过手里的东西到屋里放好,又进屋倒了杯温水,拿上身份证一起走到门□□给等候的邮递员。
在确认过他的身份后,那人点头笑了笑,将手中的邮件郑重地递到他的手上。
“恭喜你,小同学。”
虽然先前就已经查到了录取结果,但是当姜白榆真正把录取通知书捏在手里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天下午,姜白榆带着录取通知书,买了些水果,独自一人去了一趟葬着他父母的墓园。
事实上,距离双亲去世已经过了将近八年,姜白榆早已经有些记不得他们具体的模样,唯有翻看幼时父母留下的相册,才能依稀回忆起一些与他们相处时的情景。
记忆里,母亲是很率性的性子,做事风风火火,笑声爽朗明亮,会叮嘱小小的姜白榆不管在什么时候受到欺负都要学会反抗,而父亲是做科研的学者,性格温和宽厚,对待家人极有耐心,会用极其生动的语言给姜白榆讲述研究当中发生的故事,是他理想路上的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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