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拿一下药好吗?在书房的公文包里。”虞亦廷开口请求。
凌行舟自嘲一笑,虞亦廷在逃避,或者他觉得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像虞亦廷这样的人,一举一动皆是有目的,他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
如果不是虞亦清招惹了自己,虞亦廷为了让自己闭嘴,他会找一个门当户对,能对两家生意有好处的亲事,也轮不到自己和他结婚。
凌行舟进书房足足有一刻钟,才拿着公文包出来。
“我翻了没有……”凌行舟把公文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只有一本画册,还有一份合同。”
“在画册里。”虞亦廷深深地看着他,说道。
凌行舟看着那个眼熟的画册,忽地想起他们排节目回学校的时候,在车里看见过这个画册,当时他还好奇想看,只是最后没动过。
凌行舟心中一跳,打开了画册,在触到画册中熟悉的侧脸时,瞳孔微缩。
他沉默着从头到后,一张一张地翻看结束,最后合上画册。
“你是什么意思?”凌行舟问。
他心中震动,这一整本画册,虞亦廷一直随身带在身边的画册中画满了自己,从十几岁开始,旁边记录着虞亦廷的观察,一页又一页,看着比虞亦廷合同上着墨要多上许多。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凌行舟手脚发麻,他扶着桌子坐下,换了个问话。
最前面的纸张翻卷黄页,不是一朝一夕会形成的。
他知道虞亦廷处处筹谋,也明白前几次虞亦廷也曾设套去诓骗他,可这个,他不相信虞亦廷是为了安抚自己而临时画的。
“是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当然,那个一直是我以为的第一次见面,实际上,我们的见面在更久之前,只是你还没有记忆。”虞亦廷娓娓道来,“你还记得在学校那天,我问你长命锁的事情吗?”
“那个锁,是我送给你的。”看着凌行舟惊讶的神情,虞亦廷接着说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看到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想想,凌家和虞家都在沪城,早年间有些联系,也是可能的。”
“但其实我真正注意到你,应该是你十几岁的时候。那是一场晚宴,我在几家生意人里斡旋,那个时候酒量还没练出来,被逼着喝多了几杯不舒服,在角落里躲懒,看见你在偷偷拿栗子蛋糕,刚开始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要偷偷拿,可后来看到没过多长时间你就又过来拿一个,就明白了。”
凌行舟恍然间似乎想起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吃栗子蛋糕,那个时候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晚宴上大家都拘束着,他顾忌着父亲的脸面,只敢一个一个地拿,没想到被躲在一边的虞亦廷看见了。
“那段时间贪吃,又怕让人觉得凌家孩子不稳重,毕竟也十几岁了,就偷偷地,一个一个地拿,还好父亲在忙着谈生意,并没有注意到我。”
“他注意到了。”虞亦廷说道:“你是他的儿子,他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他看见你的动作,并没有说什么,你偷偷拿栗子蛋糕的台子,也是他让侍者去补货的。”虞亦廷目光幽远,“刚开始我是觉得你吃得可爱,后来看见你父亲的目光,我觉得……羡慕。”
“当时我没有判断出这是羡慕,我只是好奇,想着这样可以由着性子活的人,是在怎么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虞亦廷苦笑一声,“我开始找人调查你,后来到找人跟踪你,看着你。”
“再之后,这成了我的一种习惯,调节心绪的一种方法。每当我去见了那个人,我就用你的消息去抽离。从刚开始的好奇,到后来我想你会在溺爱下长歪,想你在一路顺风下突然遭受重大变故。”
“我把不能秀于人前的阴暗心思全部都放在你的心上,我不信有人可以过得这样好,我不信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可以有一个像你活得自由的人存在。”虞亦廷说,“我等着你受到毒打,等着你性情大变,等着你接受世上所谓的每个人都要经受的苦难,就这样,看着你长大了,顺风顺水地长大了。”
“我已经习惯于你的顺遂,观察你仅仅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是追八点档的电视一样,直到你和小清扯上关系。你收获了人生第一个滑铁卢,我却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原来你倒霉,我并不高兴啊。”虞亦廷轻声感叹,伸手拉过凌行舟,握住他的指尖,没有再进一步。
“再后来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虞亦廷静静地、又莫名可怜巴巴地,只握住凌行舟几根手指的指尖,像是不想放手,又不敢逾越。
“我因为小清的时候和你越走越近,我不又再假借别人的眼睛去观察你,我和你的相处频繁起来,渐渐地,我记录也变得少起来。”
虞亦廷眼中漫过一丝迷茫,“后来,一个新的情绪淹没了我,每当我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时候会觉得不舒服,你和七林在帐篷外的那一.夜我都没睡好,满脑子想着用什么办法把你骗来和我住在一起,你今天和于瑾心相亲,我很伤心。”
虞亦廷抿了抿唇,“我收到你的信息后就查了定位,发现你和别人去了一家情侣餐厅,为了博得你的同情,我又去见了那个人,如愿以偿地发烧了,再心安理得地能抱着你一会,让你喂我吃蛋糕。”
“凌行舟,这是喜欢吗?”虞亦廷仰着头问他,像是一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
凌行舟早已心乱如麻,虞亦廷说的事情太多太深,远远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他面对的竟然是一个比自己在感情上还要“稚子”的人,他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凌行舟想起虞亦廷的监视,觉得生气,想起虞亦廷的遭遇,又觉得他可怜,两种情绪之下,就像是冰山和火山夹着他,让他难以清醒地判断。
“我觉得是。”虞亦廷自问自答,“我没有再任何一个人身上倾注过这样的精力,也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生出这么多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如果这些让我不由自主的行为,让我烦乱无助的情绪都不算喜欢,那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所以在节目上,你说自己有初恋,可又说自己没有喜欢过人。”凌行舟垂眸看他,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虞亦清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像虞亦廷无法相信世界上能有凌行舟这样的人存在,凌行舟也无法理解世界上能有虞亦廷这样的人存在。
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本该一辈子都碰不到一起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凌行舟试探着问道。
从日常相处的只言片语里,从刚才虞亦廷说羡慕他的父亲长长久久地将目光投放在身上的时候,凌行舟隐隐感觉到,那个让虞亦廷厌恶、痛恨、恶心的人,是他的父亲。
“你想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虞亦廷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衬衫纽扣上,引导他自己去看,“那天我突然说不回去,消失了几天,不告而别的那天晚上,也是去见了他,你想知道吗?”
凌行舟按在纽扣上的手微微发抖,他要打开是像是一个邀请——是这个看着无往不利,叱咤商界的男人卑微的祈求他靠近一点,邀请他了解自己。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认识到解开虞亦廷的衣服意味着什么。
凌行舟抖着手,却坚定地解开了虞亦廷衬衫上的扣子。
褪下白衬衫,凌行舟看到他渗血的后背,和后背上深浅交错的长痕——那是他在日复一日幸福的时候,这个男人日复一日受到鞭挞,最后形成他面前这样一个后背。
虞亦廷伸手沿着他的背脊缓缓向上,最后握住他的后脖微微下压,滚烫的唇落在凌行舟的嘴角。
手下的肌肤像是白玉,温热滑腻,无半分瑕疵。
掌下的皮肤像是经历百年风霜的树皮,纵横交错,新旧相叠。
白玉无瑕的凌行舟。
满身疮痍的虞亦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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