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别的游子一样,跟家里视频的时候,会说考得不错的成绩,会说做得挺好的课题,也会偶尔轻描淡写提一句拿了什么奖,然后略掉那些艰难又痛苦的过程。
詹晚秋和林执松看着视频那边,觉得他真的是变了不少,却还是很心疼他如此拼命:“不用什么都拿第一的,身体要紧。”
“要的,这是谢琰分了三年的时间给我,所以当然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到最好。”林初霁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有了点和谢琰一样的傲气。
都说在一起久了的人总是会变得相似,真的是这样。
林初霁从不避讳跟他们提起谢琰,有时候甚至是故意,像是小孩子要刻意证明一般,看,你们说是一时兴起,并不是,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仍然相爱。
可是谁都能看得出这场远距离的感情维持着有多艰难。
谢琰已经进入大二,生理,病理,药理,一大堆的课就几乎占满了他白天所有的时间,晚上偶尔还得出去拍摄,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差,总是等不到视频的时间就累得睡了过去。
林初霁也忙,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不像从前那样一直说话,只是开着声音,把电话放在枕头边上,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睡着。
他时常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再撑一撑,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距离对于爱情,就像风对于火。它吹熄那些柔弱的,它助燃那些强烈的。”
这句摘抄来的话,被他写下来贴在床头,每天看上一遍,然后再在日历上划掉过去的一天,就觉得距离重逢更近了一点。
只是在又一场大雪过后,林初霁因为连续熬夜赶一个图纸,病倒了。
他谁都没说,包括那位加了谢琰好友的华裔,怕他的转达让万里之外的谢琰担心。
只是连续好几天的发烧让他下不来床,吃了药就昏睡,整个人变得神智不清,他隐约记起了一些曾经遗忘的很多事。
始终想不起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每一个噩梦里,都是自己身处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是谢琰伸手把自己拽了上去。
“谢琰,我记得你讲的蟹老板和豌豆公主的故事了,有好几个版本……不过听起来都很悲伤…我下次想要听一个快乐的结局…”
“谢琰,之前失忆,我不是脑袋被撞到了吧,是受了什么刺激对吗?你们都太保护我了,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谢琰,我的头好疼,好不舒服…我想你…我不想异地了…我想回家…”
“谢琰,这才半年多的时间我就撑不住了,我不知道还有两年多我要怎么熬下去……”
……
他按着手机,断断续续给谢琰发了很多的语音,有些囫囵到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更像是昏睡间半梦半醒的梦呓,是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袒露出的真实的情绪。
詹晚秋说他短短半年就变得成熟了不少,可是一到谢琰面前,他又变回了那个脆弱敏感不知所措的小朋友。
而当他再一次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很轻的包裹着,像是生怕惊吓了自己,只是轻拍的,一下一下的安抚。
林初霁恍然睁了眼,房间因为拉上的窗帘,光线昏暗,只看得到对方模糊的轮廓,看不真切。
只是那只手上略微的薄茧,稍微碰一下就再熟悉不过了。
“谢琰…你怎么来了…”
他出声的时候,声音很哑,连着高烧了好几天的时间,多说两个字都费力。
眼睛用力眨了好几次,才看清真的是日思夜想的人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半年没见了,他的头发变得更短,哪怕是风尘仆仆地赶来,憔悴又颓靡,依然挡不住的英俊。
窗外依然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他又一次在天寒地冻中,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林初霁鼻子一酸,真的成了爱哭鬼,又闭上眼自顾自说:“真是晕到出现幻觉了…他怎么可能会来…”
他转过身,抱过床头那只巨大的谢琰当时重新做好的那只玩偶,再度想要把自己扔进无尽的黑暗里。
“不是幻觉,傻瓜。”谢琰低下头,在他的眉心落下很轻地一个吻。
谢琰半字没提他收到那些语音时有多慌张,也没提当时正在练习缝合的时候差点扎到自己的手,更没提他是如何连行李都来不及收买了票就背着书包冲去了机场。
唯一庆幸的是签证的有效期还在,不然真不知道听着这么多可怜的话要怎么办。
十二个小时的航班里,他担忧地完全睡不了觉,合不上眼,满脑子都是林初霁委屈到哽咽的声音,心疼极了。
怕他身体受不住难受,怕他生病脆弱太可怜,更怕他觉得这段感情谈着实在太辛苦,想要放弃。
乱糟糟的思绪繁杂,他头一回发现自己也变成了那个不自信的傻瓜。
可是到了床前,他只是拿过林初霁的手机删掉了给自己发送过来的语音,小朋友长大了,不愿意暴露出分毫脆弱,所以要给他留点面子。
而此刻,他隐瞒了一切,也只是说:“不是幻觉,是我太想你了,所以翘了课想来看看你,结果发现某人并没有照顾好自己。”
林初霁说话还带着鼻音:“快期末了吧,翘课没关系吗?”
谢琰伸手探他仍然有些发烫的额头,语气十分无奈:“你是被学习腌入味儿了是吗,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这次是例外,真的,我每天都有好好锻炼身体的。”林初霁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他太虚弱了,说两句话就咳,断断续续的,听得人揪心。
谢琰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好了,不说话了,再睡会儿,等清醒一点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林初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往床里挪,空出一大片位置,“你也躺。”
谢琰脱下沾了雪的外套和围巾,侧身躺在了他的身边,把人松松揽进了怀里:“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来做。”
林初霁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闭上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睡衣纽扣被解开,有冰凉的触感落了上来,凉飕飕的,很舒服。
体内过高的体温随着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缓慢变回正常。
等到烧退了些的时候、林初霁才睁了眼,脸上挂着虚弱的笑:“谢医生,我是你的第一个病人吗?”
“你连这种第一都要争吗?”谢琰无奈,“是,你是第一个。”
林初霁满意了,夸奖说:“手法不错,再接再厉。”
谢琰却欲言又止。
在他帮林初霁降温的时候,听见他说了很多的梦呓,最多的一句就是,谢琰,我不想跟你分开了。
这些话是平时视频的时候林初霁从来不会说出口的。
谢琰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陷入这样的煎熬里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自己。
他压下所有的情绪,给他披上衣服让人起来:“喝点粥,我还学会了做很多甜点,要不要尝一尝?”
林初霁昏昏沉沉出去,看着餐桌上四色的雪媚娘,震惊极了:“你做的?”
谢琰点了点头:“这个倒是不难,难的是做出你喜欢吃的那种味道,我很多天早上排队买回来试吃,一点一点摸索着做出来的,你看看像不像。”
林初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自己撑不住的时候,谢琰出现在了面前,像是有所感知一样。
他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给了自己曙光和希望,让自己又可以再撑过下一年。
他伸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从口感,都味道,几乎是一模一样。
无法想象谢琰一个不太会做甜点的人,到底是花了多少时间,早起了多少个日子,才能模仿出如出一辙的精准。
“好吃,很好吃。”林初霁笑着看向他,开玩笑道,“你这算不算窃取人家商业机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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