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宋池猛地把桌子推回原处,那张未捡起的光碟夹杂在桌子和墙壁之间,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江岸仰起头看向宋池,只见他手指微颤,脸色惨白。
“都是……都是我小时候犯病写的,没什么意思。”宋池有些无措地解释道。
他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的游戏设备胡乱扔到收纳盒里:“我衣服整好了,就差这些了……”
江岸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有些字是新刻的。”江岸看着他的眼睛,说,“上面还留有白色的墙灰。”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还在上面看见了我自己的名字,你刻了‘江岸,对不起。’”
宋池神色惶惶地看着他。
江岸放缓了语调,轻声问:“你在为你奶奶的事情向我道歉吗,因为那场祭礼?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向我道歉的,我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胳膊也是我自己划伤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宋池嘴唇动了动:“可是……可是我奶奶是因为我才……”
江岸:“那也不能怪你,做错事的人只是你奶奶,而且她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
江岸看着宋池的眼睛,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也一点点变重了,他轻声问:“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上次你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选择你爸爸坠楼而亡的束星阁?”
宋池脸色一点点变得更白了。
江岸道:“宋池,当年做错事的人都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哥哥已经走出来了,你也走出来吧,好吗?我和你哥哥都很希望你能彻底痊愈,毕竟你是你哥哥除了爸爸以外最喜欢的亲人了。”
宋池扯了一下唇角:“我哥喜欢我吗?”
“当然啦,”江岸小声说,“他经常跟我说你特别讨人喜欢。你知道吗?他有一个密室,密室上有个书桌,书桌上还放着你的童年照呢。”
宋池缓缓睁大了眼:“……真的吗?”
江岸郑重点头:“真的!”
宋池慌慌张张地说:“可是,可是……哥哥小时候因为我受过很多苦,我家里人都很偏心,他们都对我哥哥不好……我奶奶,我奶奶还因为我在我哥哥身上刻过字……”
江岸:“那都是因为他们不好,你和宋澜都是受害者,你们什么也没做错过。”
“不,我做过错事。”宋池看着江岸,眼眶却一点点变红了,他几乎是颤抖着重复,“我做了错事。”
.
江岸在护士小姐的指引下来到宋池主治医师办公室的时候,宋澜与医生的交流还没结束。
江岸刚举起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的医生说:“……宋先生,我觉得比起您的爱人,或许您的心理状态更亟待纠正……您为什么总觉得您的爱人不是真正地爱你呢?”
江岸右手乍然停在空气中。
宋澜:“我没有说他不爱我,我只是……”
医生:“是的,您没有说他不爱你,您只是认为您的爱人在幼年时期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而这种心理创伤直到现在也没有痊愈。他依旧没有面对世界的勇气和信心,依旧对这个世界存有厌恶心理和排斥心理,而你因为少年时的相遇被他当成了同病相怜的伙伴,在他心里成为了另一个自己,并因为曾经的光明形象被他长时间错认为是指路的明灯,成为了他的情感投射对象和单向心理陪伴对象,成为了他积极面向世界的介质和通道,您认为这种感情不单纯是爱情,您认为他总有一天会痊愈,会抛弃你。”
医生轻声说:“你想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单纯地认为他只是喜欢你,爱你呢?”
宋澜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
“我不知道……”他声音中带着少见的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被爱的。”
他低声说:“没有人爱过我。”
.
宋澜推开门。
然后愣住。
因为他看见江岸微微屈膝,背靠着门边的墙。
听见动静,江岸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宋澜乍然明白——江岸全都听见了。
空气一点点变得寂静。
江岸开口:“宋澜,我们可以谈谈吗?”
医生办公室旁边有一个很漂亮的露天阳台。
里面放着很多颜色艳丽的多肉和花朵,还有色彩鲜明的单人沙发。
江岸和宋澜面对面坐着。
宋澜本以为江岸会就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听到的话对他进行提问。
可江岸却说:“宋澜,刚刚宋池给我说了一些事情。”
宋澜愣了一下,抬起头。
江岸缓缓道:“宋池说,他十二年前,曾亲眼看见妈妈把爸爸推下了束星阁。”
宋澜瞳孔骤然紧缩。
他嘴唇轻颤,可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面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至极了。
江岸继续道:“宋池说,那天宋爸爸发现了你夹在书里的亲子鉴定书,当即就与宋夫人和宋老太爷进行了质问并发生了争吵,还喝了很多酒。宋池当时很害怕,很不知所措,却不敢和宋爸爸说什么……”
宋爸爸拿着一瓶酒,摇摇晃晃地上了束星阁,步伐像是醉鬼。
宋池怕他出什么事,就一直跟着他。
他看着宋爸爸坐在束星阁的五楼,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酒,一声不吭。
直到,宋夫人也上了楼。
他听见宋爸爸很冷静地说了离婚。
宋夫人却哭着不同意。
宋爸爸嗤笑:“是他逼迫你的吗?”
宋夫人却说不出一个“是”字。
宋爸爸站起身来:“不离婚也无所谓,找到阿澜后,我会带着他和阿池一起离开,我们三个人会在国外定居,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宋夫人泪水涟涟地摇头,跪在地上,求他不要走,说爱他,宋爸爸却不为所动,甚至说她恶心,让她滚。
宋夫人忽然歇斯底里地咒骂了起来。
她说,我为什么会犯错,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沾家?!
她说,你真是脑子有病,竟然要带那个孽种一起离开,你不是已经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她说,应该把那个孽种掐死的,她那天晚上就应该把他掐死,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宋爸爸终于忍无可忍打了她一巴掌,让她闭嘴,骂她蛇蝎心肠,说从此永远都不会让她再接触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他说,自己不但会把宋澜永远当成自己的亲儿子,还会把自己的所有产业都留给他,因为他相信宋澜是最好的继承人,他相信宋澜会保护好弟弟。
他说,你这种令人作呕的女人永远都不会懂。
宋夫人尖叫着把他推了下去。
宋爸爸当场死亡。
躲在暗处看到了一切的宋池吓得浑身发抖,失声喊了出来。
宋夫人由此发现了他。
宋夫人一把抱住他,跪在地上,求他不要说出去。
她说,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啊。
她说,阿池,妈妈爱你。
“……当天晚上,姜柳就伪造了遗书。次日,宋池在葬礼上第一次发了病,被送进疗养院。”江岸说,“他在疗养院的墙上写了成千上万字的对不起,他上次自杀也是不想继承宝木集团,不想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他想把一切说出来,却又不敢,因为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说妈妈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
宋澜放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江岸覆上他的手,说:“宋澜,你爸爸很爱你,你弟弟也是,他们爱你,都是因为你有很多值得被爱的地方。”
宋澜一把将他拉入怀里,紧紧抱着他,几乎要把他嵌进骨头里。
江岸回抱住他,没有再说话。
宋池说,葬礼结束没多久,姜柳就害怕事情败露,放火把存放遗书的房间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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