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子上的力度更大了一些,似乎是肯定的信号。苏堇辰一点一点靠了过去,温热的鼻息开始交融,他缓缓闭上眼睛。
“堇辰,”方元忽然后撤,用手托住身子不稳的他,“咱们两个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
即便苏堇辰温柔无双,也忍不住恼怒:“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他的声音有点冷,“方元,当初你暗戳戳撩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不合适?拿我与方启明叫板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不合适?圈子里用我当挡箭牌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不合适?”
方元摘了眼镜,压了压鼻根,依旧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堇辰,我现在不想和你吵,咱们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吗?”
苏堇辰酒量一般,现在有些醉意翻涌,他反手握住了方元的手,急声说道:“我见你从酒吧带过人,你喜欢健硕的男人?”
方元蓦地抬头去看苏堇辰,目露不虞。
他知道苏堇辰口中说的是哪次,去年的一个冬日,他与一家报社的记者约在一间清吧做一种形势新颖的采访。采访除了地点新颖一些,话题依旧老生常谈,好不容挨到结束,方元躲在酒吧旁边的巷子里吸烟。
酒吧街上极少有人步行,尤其是在冬日,那日他却偏巧见到一个。
背影高大、宽肩劲胯,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没不带帽子,露着不长不短的头发。
他从一家有名的同性酒吧出来,双手插在口袋中向街口走去。
烟蒂直接按灭在墙上,等方元反应过来他已经追上去两步。
那日,他一直跟在男人身后,一边暗骂自己傻逼一边加紧步子。后来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他竟然叫停了前面的男人。
“欸,约吗?”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周正,不丑,略显憨厚。
方元却退了一步,慌乱的垂下头。
许是方元气质长相上乘,那人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抬手招来出租车,将有些木楞的方元带上了车。
然而,中途方元还是在男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下了车,不知为何,面冷心黑的方元竟然略感惭愧,将大衣口袋中的一张芭蕾舞门票作为补偿留在了车上。
方元事后想过,如果那日自己多喝几杯会不会真的和那个男人去开房?理性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还是不会,酒量太好了,连酒后乱性的资格都没有。
苏堇辰缓缓坐在方元身边的沙发上,身子前倾与他坐得极近:“我也可以去健身、增肌,作为男人其实我也不喜欢自己太瘦。”
方元骤起眉头,他知道对于一个从三岁开始就保持体态的人这话意味着什么。
“为我,不至于。”他站起身,“我心里有人了。”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由衷之言。
......。
第61章 你不重要
隔天,宋吉祥请方元吃饭,地点定在了修理铺,他在电话里客气,说店里晚上离不开人,方元淡淡应了,心中也算满意,毕竟空间私密。
推门而入的时候,才发现临时支起的圆桌旁,已有不少人落座,除了昨天见过的赵谦和小敏,还有一个熟人。
“方...闻...”曾帆有些迥然,“我还是叫你方助理吧。”
“叫什么都行。”满室宾朋让方元不虞,面上却不漏半分,依旧挂着熟人相见的笑容。
“曾店长如今在哪里高就?”方元松了西服扣子熟稔落座,留给他的位子是主位,却离宋吉祥极远。
“高就谈不上,我现在在一家商场做楼层经理。”曾帆本想寡着脸,但他过于老实,做不到手打笑面人。
方元似是与曾帆从无龃龉,妥帖的恭维了几句,将老实人窘得面红耳赤。
吃的是火锅,宋吉祥此时提了几瓶啤酒过来,他在下首位坐下,左右挨着赵谦和小敏。
“店里离不开人,所以只能委屈闻先生了。”宋吉祥开了酒,起身给方元满上,与众人笑言,“闻先生酒量大,你们今天都别作怪,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小敏显得兴奋,眸中的崇拜又多了一层,双手握着杯子高声问道:“老板,你和方元哥是怎么认识的啊,感觉...”
“感觉我们不是一路人?”宋吉祥笑着空投花生米,“你老板就那么上不了台面?”
小敏挠了挠脑袋:“不是,就感觉...感觉方元哥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精英。”
“不至于,人靠衣装而已。”方元谦逊,“我也是咱们这里的人,以前...与你们老板...认识。”
桌上五人,除了方元,两人兴味,两人沉默。沉默的宋吉祥给同样沉默的曾帆倒酒,一不小心被翻滚的热气灼了手臂。
赶在赵谦送关怀之前,方元笑着开口:“不是要谢我吗?自打进屋我却连口酒还没喝到呢,是赵谦弟弟先提,还是宋老板?”
宋吉祥在赵谦的肩上拍了一下,意思不言自明。
赵谦活泼,话说得也俏皮,引得人不禁莞尔。方元乜了一眼笑意深浓的宋吉祥,转头温和的闲话家常:“赵谦,你和宋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活泼的年轻人一哽,向宋吉祥投去了目光。方元看得清楚,分明是在求助。
“谦儿在附近打工,接触多了,自然就认识了。”稀松平常的回复,宋吉祥专心剥虾,甚至连眸子都没抬一下。
“我在旁边的奶茶店打工,与这里隔着四五个店面。”赵谦补充道。
方元举杯在赵谦的酒杯上轻磕,笑言:“以后有机会请我喝一杯奶茶。”
“那是自然。”赵谦圆眼微弯,颇为豪爽一饮而尽。
席间还算热闹,方元窄薄的眼皮上挑,面上挂着淡笑,听多言少,酒却喝得很急,每每一饮而尽后,都会用拇指缓缓的抹去唇角的湿意,一派成熟男人的风流做派。
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面前的餐碟泛着细腻的光泽。从烟盒中抽出支烟咬在嘴里,摸起桌上的打火机,方元起身:“我去抽根烟。”
月朗星稀,微风不燥。北方无蝉,却有蟋蟀的叫声远远的传来。檐下的灯光引来了飞虫环绕,逐光振翅,撞在灯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方元靠在卷帘门上点燃了香烟,他吞吐着烟雾,抬眸看着那些义无反顾的流萤。
他从来都不是一只流萤,不允许自己盲目莽撞。生活中的选择与决定,向来都是推敲利弊、反复思虑而来。十九岁之前他被人搓扁揉圆、任人宰割,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窒息感如今还会偶尔入梦。因此他庆幸过,在方启明阴郁的目光中为自己鼓掌。
可繁华散尽,独处一隅,他最多的一句自语便是:我是对的。
谎话说了一万遍就变成了真的,自我暗示的效力堪堪持续了四年。直到昨日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到了宋吉祥,他才知道原来伪装的信念可以崩塌得如此彻底,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悔意、思念与软弱可以瞬间溃散无界,再也无法封印。
宋吉祥是一束光。方元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像流萤一样趋光。
可他畏惧失败,讨厌孤注一掷,也从没想过要为什么人什么事义无反顾,更不喜欢掌控不了的前路。
其实,也是可以放弃的,只需艰难的度过今夜,明日便可潇洒离去。将这个让自己倍感束缚、压抑,黑白默片一般的小城永久封尘在心底。
连同城里的人。
“草,”方元笑了,“还真是不甘心。”
他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好疼。
“...方助理。”
方元偏了一点头,看到了曾帆。他懒洋洋的转了个身,将肩膀倚在卷帘门上,吞吐了一口香烟,才问:“有事?”
曾帆从没见过这样方元,虽然知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原来的方助理细致妥帖,刚刚闻先生成熟周到,皆不似眼前这个疏离轻慢,不好相与的样子。
败絮其内,曾帆在心中暗下结论。
“...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曾帆不善于与这样的人相处,下意识便带着怯意。
“你说。”又是满不在意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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